EMMA CARMICHAEL MINGYAN

阿黛爾的職業生涯幾乎沒有低潮期。自從2008年發行大熱處女專輯《19》以來,這位英國女歌手一直居于銀河系般燦爛的軌跡上。她已經獲得了15座格萊美獎,并且依靠出神入化的歌唱能力和敘述能力,把自己成功變成了“心碎”的代名詞。去年11月,經歷了6年的蟄伏之后,阿黛爾的第4張錄音室專輯《30》面世,立刻成為當年美國最暢銷專輯。
但是這個6月,一個炎熱的下午,坐在自己貝弗利山莊居所廚房里的阿黛爾,坦言自己身處職業生涯的最低谷:1月20日上午,她在Instagram上傳了一段含淚視頻,告知粉絲將取消自己第二天晚上計劃在拉斯維加斯凱撒宮舉行的首演。“這是我成為歌手以來最糟糕的時刻。” 采訪開始10分鐘,她就迅速拋出了這個話題。盡管此前有關制作和布景產生矛盾的謠言不斷出現,但是在過去5個月里,她從未公開談論過這場失敗。而現在,她準備好了。“取消這些演出是毀滅性的。”
在阿黛爾上傳那個視頻之前,她已經有30多個小時沒有睡覺了。早在一周之前,她就知道那是正確的選擇,然而內心還是無比煎熬。她的團隊受到奧密克戎病毒肆虐的影響,不得不在更緊張的期限內完成更多的工作。除此之外還有更多考慮:長達幾個月的規劃和排練,她的工作人員和樂隊需要維持生活開銷,難以計數的投資,更不用說已經有成千上萬的人買了票,計劃著在他們的生日、紀念日、畢業典禮時來到拉斯維加斯,觀看阿黛爾的演出。
阿黛爾真的害怕讓別人失望,但是在骨子里,她知道,這場演出對她而言有一些不真實:“里面沒有靈魂,”她說,“舞臺布景不對,讓我和我的樂隊感到很脫節,也沒有親密感。也許是我太努力地想要在這樣一個有控制的環境中賦予這些東西。”
在宣布取消演出的前一晚的換裝彩排上,她感到無比沮喪。唱第一首歌時,她走到近1500平方米的舞臺邊緣,坐下來,把腿交叉在一起,伸到下方。然后她移開話筒,開始對著擁有超過4300個座位、此時幾乎空無一人的場子唱起阿卡貝拉。即使是不插電,“他們也能聽到我在上面的聲音。”唱歌時,阿黛爾看著最前面幾排座位,意識到這正是她最想念的東西:一個親密無間、樸實無華的時刻。紅了15年,在全球售出1.2億張專輯的明星,本身就已經成為一種生命力。
“那會是這場演出最棒的部分,”她記得自己當時這么想,“于我,也于我的粉絲。這才是我想要的。”“而那個地方……”她在自己背后畫了一個大型手勢,用來表示凱撒宮的超大舞臺和酷炫特殊效果,“完全沒有這些。”第二天一早,她宣布取消演出。


她說那是“殘酷的”。但能夠做出這樣的選擇,正是她之所以能夠成為阿黛爾的原因:她是用自己的方式去面對巨大聲名的一代天才歌手,只會在自己真正準備好的時候,去與全世界分享自己的藝術與自我。“對她來說,一切都有關真實。”JonathanDickins說,他從阿黛爾18歲起就一直是她的經紀人。“如果她在臺上,去演一場自己不快樂的演出,那就是對粉絲的欺騙。”
“最初的幾個月真的非常非常難,”阿黛爾說,“我感到很羞愧。但事實上,這也讓我有了更多自信,因為我做了一件勇敢的事。我不認為許多人會做出同樣的決定。我很自豪自己堅持了藝術需求。”
6月,在阿黛爾家里做采訪的時候,距離她5年以來第一次重返舞臺還有幾周時間。她很放松,休息得不錯。她穿著一件黑色運動衫和黑色耐克T恤,黑發,素顏。她歡欣鼓舞地迎接了我,為我倆都倒上了一杯冰咖啡加杏仁奶,還貼心地問起了我的家鄉。
第二天,她計劃和交往一年的男友、體育經紀人Rich Paul一起飛往紐約,參加克里夫蘭騎士隊大前鋒Kevin Love的婚禮。接著,她準備回倫敦,帶自己9歲的兒子Angelo一起去觀看BillieEilish的演唱會。她告訴我,Angelo對Billie Eilish“十分癡迷”,“放學后,他會在房間里閱讀她的所有歌詞,并且與我討論。”
7月初,她會再次登上舞臺,在海德公園舉辦的“英國夏日音樂會”上奉獻兩個晚上的演出。“倫敦觀眾是最棒的!他們會在我登臺之前就喝到爛醉。我們會度過生命最美好的時光。”
之后,她計劃重新啟動備受期待的拉斯維加斯大秀。2022年末,凱撒宮斗獸場《與阿黛爾共度周末》將拉開序幕,每周五和周六各演一場,《30》將會成為其中的主打內容。而在此之前,阿黛爾鮮少在公開場合表演過《30》中的曲目。
除了會通過寫歌—比如赫赫有名的When We Were Young 、Someone Like You 、Hello—來傾吐心聲之外,阿黛爾一直是一個非常注重隱私的人。盡管坐擁5000萬粉絲,她沒有自己Instagram賬號的密碼,也很少更新社交媒體。就和Beyonce一樣,她對于自己選擇合作的媒體極其謹慎。今年1月,狗仔隊得到消息,開始成堆守在她的男友Paul家門口。“我甚至不能坐在花園里和朋友們打電話,只能關在房間里。”她說。她曾經秘密使用過一個Twitter賬號,偶爾關注有關自己的新聞,但是在宣布取消演出后,心情沮喪的粉絲在她的社交媒體上留下潮水般的負面評論,她又刪除了Twitter賬號。“我很尷尬,我選擇了隱藏。”
她舔舐著自己的傷口,幾乎停止了對新專輯的一切宣傳,害怕這會讓別人覺得她不重視那些被取消的演出。“我不想讓任何人認為,我沒有盡到全力,”她的聲音暗淡了下去,“我盡力了。”
倫敦全英音樂獎(BRIT)頒獎典禮上,她穿著一件滿是珠片的Valentino定制雪紡裙登場,坐在鋼琴上“冒險”表演了《30》中的一首歌 I Drink Wine 。出乎她的意料,沒有人噓她。“表演結束的時候我幾乎要流淚了,”她回憶道,“在我讓大家失望的時候,還能收獲這么多愛,這感覺很奇怪。”
凱撒宮斗獸場的舞臺巨大無比,據說,僅舞臺就有36米寬,相當于半個足球場這么大。這是舞臺布景向來都傾向于低調優雅的阿黛爾之前遇到的困境。比如,計劃中有一個水景元素,“在幾首歌中看起來很好,但是之后就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只是在那里而已。”
2008年至2010年曾在凱撒宮駐場演出的傳奇藝人貝特· 米德勒(Bette Midler)也曾在一封郵件中提到,凱撒宮舞臺的規模“令人懼怕”。她本來計劃在一堆路易威登的行李箱上隆重登場,結果到了彩排時,卻發現完全不可行。她在郵件中寫道:“在那個巨大的舞臺上這簡直是微不足道。我們不得不修復行李箱,這花了幾個星期。因此,在最初的幾個星期里,我只能騎著驢子入場。”
在2022全英音樂獎的舞臺設計上,阿黛爾選擇了英國建筑設計工作室Stufish。這是一次冒險。“我不確定Stufish是不是會認真對待我,尤其是在我剛剛搞砸了一場大秀之后。”但是阿黛爾用一種幾乎不可能的方式給Stufish帶來了靈感:Angelo的5歲生日派對。
她去了藝術和手工飾品連鎖超市Michaels,買了一堆大型亮片,把它們釘在一塊木板上,做出了自己的照相背景—這也成了她想要為全英音樂獎舞臺帶來的創意。Stufish制作出了一個令人驚嘆的閃閃發光的金色閃光墻,正好與她的禮服互相映襯。此后,Stufish正式加入拉斯維加斯的演出秀場設計改造工作。
新的舞臺是對她的設計的改造,她想要找回當初彩排時自己缺失的親密感。關于這場演出,阿黛爾說,“我想講述的是從我職業生涯的開始到現在的故事。節目會慢慢成長,一切都有關于音樂,而且它真的非常、非常懷舊。一切將是非常美麗的。”
當然,演出中也會充滿著她的標志性笑話。“顯然,我沒有為我的講話準備好要點,所以我的秀會非常隨機。有一次,我大概花了一個小時來講述一個水族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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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黛爾當然希望能夠把最好的留給粉絲。駐唱對她的生活具有很重要的意義: 她不希望影響自己艱苦得來的共同撫養權,也不希望Angelo離開目前在洛杉磯的生活,而且,這對于她的職業也是合適的時機。“我想,現在做這件事是正確的。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年逾花甲的傳奇,也并非已經積累了20多張專輯,但是我覺得我的音樂能夠在賭城中占有一席之地。”她也很期待終于能夠與世界一起分享《30》這張專輯,“我還沒能親眼目睹《30》在世人面前的上演,這將會有重大意義。”
2020年對于阿黛爾來說是殘酷的一年。2019年,她和前夫Konecki分居。她哀悼這段感情的結束,為自己的孤獨感到絕望,焦慮癥頻頻復發。在至暗時刻,她錄制了自己哭泣的聲音,和Angelo長談,其中有些片段被記錄在《30》之中。她這樣回憶起那段時間:“非常可怕,我好像一只黃蜂那樣在房間里亂撞。”
她一點一點地恢復,定期去看心理醫生,在洛杉磯接受聲音療愈和冥想,每天舉重、練習拳擊。這些有規律的事情讓她安定下來,也讓她的身體變得更加健康。她還與自己長期疏遠、早早退出她生活的父親Mark Evans修復了關系。2021年5月父親逝世。阿黛爾說,父女和解“讓那個小小的我釋懷了”。
最后,也可能是最關鍵的一點是,她又一次瘋狂地戀愛了。“我從來沒有這樣地愛過,我瘋狂地迷戀著他。”阿黛爾和Paul認識了一段時間,但是他們的戀愛關系從2021年才開始確定。那年7月,他們一起觀看了NBA決賽,將這段感情公諸于世。(“幸好,我也是籃球迷!”她說。她最喜歡的隊伍是鳳凰城太陽隊。)今年5月5日,年滿34歲的她與Paul慶祝了兩人的一周年紀念日。一周之后,她在貝弗利山莊購置了一棟別墅,前屋主是史泰龍。
Paul自己有3個孩子,其中一個女兒在念大學。他們兩人正在共同裝修新家,計劃如何更好地包容彼此的家庭。阿黛爾有一個Pinterest的賬號,她說自己已經開始從中尋找家裝靈感。Paul對阿黛爾來說似乎是非常理想的對象。他曾經為勒布朗·詹姆斯做了10年經紀人,對她所處的名流圈非常熟悉。她說,Paul讓自己感到安全,會鼓勵她更加自由地去過自己珍視的生活。比如,她告訴Paul自己一直很想去意大利小島上度假,但是又擔心狗仔隊。他說,“你真的會讓那種恐懼阻礙自己去夢想的度假地?被拍到了一張照片,最糟糕的情況會怎么樣?”
我問她,是否有計劃再婚。“肯定會!”我又試圖打探她是否已經訂婚,她給了我一個再專業不過又再阿黛爾不過的回答。“啊!啊!我沒有結婚!”她大笑起來,“我沒有結婚。”我們對視了一小會,我不甘心地再問,“所以,你訂婚了?”“我沒有結婚。”她喝了一大口咖啡,“我只是正在戀愛!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快樂!我甚至可能結婚。”(不過之后,她還是承認:“我沒有訂婚,但我喜歡高級珠寶!”)
“我絕對想要更多孩子。”對于這個計劃,她全盤托出。“我喜歡操持家務,喜歡大家庭。穩定的生活對我的音樂很有幫助。”“不過現在,我的全部心思都在拉斯維加斯,我一定要把秀弄到完美!”
海德公園的成功演出讓她對拉斯維加斯的駐唱更加期待。在海德公園,她和觀眾一起合唱起Someone Like You ,聽到他們的聲音時,她甚至哽咽了。“我自己寫了那首歌,在我狹小的公寓里,21歲的時候。”她說,“他們竟然都記得歌詞,仍然愛這首歌,這真不可思議。”
《30》的創作和發行,對阿黛爾來說是一種救贖。在專輯發行將近一年后,她終于看到這張專輯如何與世界產生共鳴,并真正成為她職業生涯的一部分。
“我喜歡看到人生這4個不同階段的自己,”她說,“15年是一段很長的時間。但是我現在感到最幸運的是,我真的過著正常的生活。”她停了一停。“我記得自己創作《19》的時候;記得從錄音室去酒吧與朋友會面;記得坐地鐵去開每一個會;記得去參加朋友們的派對。我記得所有的事情,記得所有的第一次。我甚至記得所有的第一千萬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