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武水墨人物畫中的寫意精神探究

王艷敏

摘 要：探究袁武水墨人物畫中的寫意精神，有助于我們更好地了解當代水墨人物畫中的內在神韻，從而將自我精神與藝術家的精神相呼應，找到藝術和人與自然的內在共鳴。從分析水墨人物畫中的寫意精神相關概念入手，研究袁武的繪畫，進而簡要分析袁武水墨人物畫中的寫意精神，對于了解袁武繪畫風格，探究袁武水墨人物畫中的寫意精神具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袁武;水墨人物畫;寫意精神

一、何為中國畫的寫意精神

（一）中國寫意繪畫的形態(tài)

中國繪畫中的寫意精神貫穿中國傳統(tǒng)藝術，那么何為“寫”，何為“意”，何又為寫意精神呢？研讀中國繪畫藝術的發(fā)展歷程可以簡單了解到，所謂的“寫”，即藝術家在藝術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對于自我情感的一種宣泄，所謂的“意”，即審美主體的意識?！耙砸饷P”，其中的“筆”是一種書寫的工具，“意”則是主導“筆”的理念的砝碼，“意”與“筆”之間的相互配合深刻展示出一種思維與審美的高度統(tǒng)一。所謂的寫意精神即藝術家在表現(xiàn)胸中的藝術形象時，帶著一種內在的情懷，用筆墨將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之間的內在情感進行了高度融合與提煉，進而傳遞了中國古代哲學主基調思想——“天人合一”。

縱觀中國傳統(tǒng)藝術的發(fā)展脈絡，可以了解到中國繪畫中講究的寫意精神萌發(fā)于新石器時代的彩陶藝術當中。如在陜西省西安市的半坡村出土的人面魚紋彩陶盆，該器物內壁以黑彩繪出兩組對稱的人面魚紋。人面呈圓形，頭上頂著類似發(fā)髻一樣的裝飾物，前額一半為整體涂黑，一半呈半弧形，眼睛似兩條直線一樣瞇著，鼻梁挺直，且嘴巴銜著兩條魚，同時兩條小魚又分別置于耳朵兩邊，表現(xiàn)出奇異的人魚合體的藝術形象。在兩個人面之間，有兩條大魚呈相互追逐狀。

先民們用如此大膽夸張的表現(xiàn)手法，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他們心中的藝術形象，深刻表達了他們對魚圖騰的崇拜，也充分展示了他們豐富的想象力和藝術才能，進一步展現(xiàn)了中國文化與藝術的精神內涵。

（二）中國寫意畫的意境風骨

漢畫線條基本都是以最簡的形式勾勒，卻可以把觀者帶入由形入神的境界，另外其在筆墨上也是去粗取精，整體上呈現(xiàn)出一種洗練的美。首先從其技法上可以看出，漢畫具有以書入畫的線性特征。書法在行筆過程中講究輕重緩急的旋律感，以及一種氣脈連貫的氣勢，沖破過分形似的牢籠的束縛，更多講究和注重線條所表現(xiàn)出的神韻。線條一方面是為了造型，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傳神”而服務。這樣藝術家在無形中通過線條的表現(xiàn)，傳遞他們內在的精神與情感。因此漢畫的魅力在于，創(chuàng)作者在觀察物象的基礎上，融入了對物象的內在的審美情感，然后把眼前的美好景物與自身的內在情懷進行不斷加工，達到一種“天人合一”的自然的狀態(tài)。

漢畫中所展現(xiàn)的寫意精神為中國繪畫藝術的發(fā)展提供了很好的養(yǎng)料。中國繪畫藝術發(fā)展到魏晉南北朝時期，出現(xiàn)一批畫家和理論家，他們對漢代繪畫中所講究的寫意精神有了更深入的研究與探討。由于當時北方政局動蕩、戰(zhàn)亂不止，北方人口大量南遷，很大程度上促進了南北方文化的交流，進而推動了南方經(jīng)濟的發(fā)展。這時期的人受到王弼《周易略例》中“言意之辯”等觀點的影響，即“盡意莫若象，盡象莫若言。言生于象，故可尋言以觀象;象生于意，故可尋象以觀意。意以象盡，象以言著。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其中所談及的“言”指有形的物，“象”“意”指無形的東西，“象”只是“言”和“意”二者的橋梁，倘若能做到忘“言”、忘“象”，即可達到“意”的無形的境界，也就是說言語和形象都是可以作為讓人粗略明白所傳達意思的工具。顧愷之在此理論的基礎上提出了“傳神論”，認為人的眼神是傳遞人的內在情感的關鍵。“傳神論”也成為中國繪畫寫意精神的核心理念。漢畫中寫意性的線條的表現(xiàn)，對后面很多朝代的藝術的發(fā)展都有著重要的影響。

二、袁武繪畫

袁武的繪畫是在堅持寫實的基礎上融入了山水畫的技法，而且創(chuàng)作的作品展現(xiàn)出他堅實的造型能力以及對整體畫面的把控能力。在造型上，他強調“格調”，正如潘天壽曾經(jīng)所說：“凡人筆意各出天性，或出清秀，或出渾厚，各如其人。但出情趣，均成佳品，倘俗而不韻，雖雕龍鏤鳳亦不足觀?！憋@然在寫意人物畫的創(chuàng)作中，“格調”尤為重要。所謂“格調”就是在進行對象形象表現(xiàn)的時候，要抓住對象的基本特征進行夸張表現(xiàn)，且在表現(xiàn)對象的時候要強烈、要狠、要拙，因為過分取巧容易導致畫面生澀和乏味。這樣的藝術表現(xiàn)方式更能夠抓住對象形神最強烈的部分，傳遞其內心世界，體現(xiàn)了一種藝術本質與人生命本質恰到好處融合的美。另外，他的很多作品中都會出現(xiàn)濃重的大墨塊，給人一種厚重的美感。當然袁武在這些濃重的墨塊中會刻意根據(jù)結構和造型進行適當?shù)牧舭滋幚恚沟卯嬅嬗幸环N強烈的對比，這樣巧妙的藝術創(chuàng)作的風格彰顯了一種靈動而且精巧的寫意精神的趣味。

袁武在軍旅生活中創(chuàng)作了很多作品，題材廣泛且豐富，涉及的創(chuàng)作題材包括工、農、商、學、兵等一些重大題材內容。這些創(chuàng)作題材中飽含了當代寫意精神的情感，畫中袁武以當代人的眼光以及現(xiàn)代情感的筆墨結構來傳達他內在的情緒。另外他的繪畫注重現(xiàn)代元素的運用、筆墨的大面積揮灑，同時袁武在線條的運用上也吸取了西方繪畫中對于對象的體積、結構和明暗轉折處的強調的表現(xiàn)手法。他始終堅持繼承古代書法中美的神韻，對于線的運用講究輕重緩急、抑揚頓挫。例如在人物衣紋的處理上，他采用“毛”“澀”的處理手法，飽含了古代書法中的拙樸的韻味，體現(xiàn)出一種追求自主性的水墨藝術本體的寫意精神特征。

袁武在創(chuàng)作思路上將民族精神和社會現(xiàn)實以及人性的特點加以表現(xiàn)，有自己獨到的感悟與理解。他的畫面給人一種嚴肅的趣味。在創(chuàng)作風格上，袁武始終堅持把寫實造型放在首位，其次是筆墨色彩的表現(xiàn)，他認為準確的表現(xiàn)對象成為筆墨的意義，這些觀點都深刻體現(xiàn)了他強烈的寫實愿望。當然袁武在堅持西方繪畫所講求的寫實繪畫的同時，能夠兼顧中國繪畫中筆墨語言的表達。筆墨語言變成了傳達畫面“人格”的媒介，外在的寫實與傳遞內在情緒的筆墨的兼顧，都體現(xiàn)了袁武繪畫語言在新時代的全新藝術面貌，以及寫意精神本質。

在袁武的藝術之路上，作品《大雪》代表著他藝術生涯的一個轉折點，該畫創(chuàng)作于1989年。當時袁武剛從東北師范大學畢業(yè)，被分配到一個偏遠且校園環(huán)境極其簡陋的地區(qū)教書，但是這里淳樸的民風成為他創(chuàng)作的靈感源泉，也為他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很多的鄉(xiāng)村素材。這幅作品表現(xiàn)的是一個北方小女孩背著書包上學的情景，畫面中的天空和雪地在淡墨的襯托下呈現(xiàn)出朦朧的狀態(tài)，而小女孩的活潑眼神，給這幅原本肅穆的雪景增加了些許生動的寫意性趣味。袁武在這幅畫里表現(xiàn)的是自己家鄉(xiāng)的雪景，他沒有用太多令人眼花的技法，而是采用淡墨色表現(xiàn)了東北的那種寒意，而小女孩澄澈的眼神，給人一種像雪一樣純潔的美好感受。畫面表現(xiàn)的內容雖然沒有他日后畫作的那種果敢和深意，但也足夠給人帶來心靈的震撼。

如果說《大雪》是改變袁武命運的一次機會，那么《天籟》便是最能展現(xiàn)他繪畫格調和筆墨意趣的一幅作品。這種格調既體現(xiàn)了袁武對待生活的樂觀態(tài)度，更展現(xiàn)了他的人格魅力。這幅作品在繼承傳統(tǒng)筆墨的基礎上又融入了現(xiàn)代寫意畫的表現(xiàn)手法，如奇特的造型、洗練的筆墨，這給觀者帶來了新的視覺體驗。通過觀察這幅畫，我們可以看到這個時期袁武繪畫在人物的刻畫上，少了一些明暗的皴擦，多了一些隨性的寫意趣味。畫面中一白衣老者獨坐深山，一邊沉思一邊撫琴，山間瀑布一瀉而下，似乎這個時候泉水的聲音和弦音交融，使得一種內在哲思與自然的美相融合，展現(xiàn)出高士面對人生得失的一種淡然的心態(tài)。

面對人生路上的一次次成功，袁武沒有安于現(xiàn)狀，而是前往北京繼續(xù)努力，耕耘屬于自己的那一片天地。求學之路很艱辛，他在創(chuàng)作的道路上每一天都像是在艱難地破繭重生，但正因為如此，才讓他對生活充滿斗志。正如袁武自己所說：“我像是獨自走在頹圮城堞上的老人，不緊不慢地去聽那吹向黃昏的憂郁的風響，用一種早已流行過的形式，展示著我那模糊的情感和零碎的思想。我的生命和我的藝術，一直總是這樣遲緩地生長著，常常被很多人超越、拋棄，被一次次轟轟烈烈的藝術思潮和盛典淹沒。不知道數(shù)載光陰過后，我將會在我的園圃里摘下何樣的果實。但是我相信，每個人對生命的成長、情感的波動都持一種屬于自己的努力和真誠。”

三、袁武繪畫中的寫意精神

通過研究袁武寫意人物畫，我們可以認識到，他在繪畫的創(chuàng)作題材上以鄉(xiāng)村人物為主，一般以反映民族精神以及人性的特點等為主要內容。他的畫面給人一種“嚴肅”的態(tài)度，體現(xiàn)出對現(xiàn)實生活的一種深刻的思考。觀者透過袁武的畫面，感受到他在繼承傳統(tǒng)繪畫的基礎上，在筆墨、用色上都融入了自己獨到的理解，同時使得畫中人物也具有一種時代感和地域感。以袁武的作品《人流》為例，可以具體了解他的繪畫中的這種寫意精神?！度肆鳌罚▓D1）是袁武2008年的人物作品，描繪的是一群底層的勞動人民的生活狀態(tài)。這幅畫沒有在人物主題背景上進行過多的渲染，而是把注意力專注在人物面部表情、姿態(tài)的處理上，以及表現(xiàn)人物感情的豐富性上。接下來本文從《人流》的造型、用線、用墨、用色等幾個方面具體分析袁武繪畫中的寫意精神。

從造型上來說，袁武采用了西方寫實和主觀處理的手法去表現(xiàn)人物形象，人物的形象在遵循西方寫實繪畫中的造型準確原則的基礎上，又不局限于對對象表面的形似的把控，而是對人物的表情進行了適度的夸張?zhí)幚?。正如袁武所說：“寫生時，要把形象特征抽出來放大，強化，把常規(guī)形象忽略，即主觀，編導致概念，抄導致匠氣。”透過這幅畫，我們可以從人物外貌的復雜捕捉到畫中人物的內心世界。

通過觀察畫面我們可以看到，畫中每個老人的神情面貌各不相同，有的人在凝視前方，有的人在低頭沉思，而其中一位穿白色衣服的老人給人的印象更為深刻，他兩手插兜且以一種桀驁不馴的姿態(tài)凝視著前方，他的眼神似乎可以牽動人的每一根神經(jīng)，這展現(xiàn)了他不畏懼生活的苦澀，迎難而上的態(tài)度。袁武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表現(xiàn)出一種趣味，他的畫面不局限于講故事，而是透過畫面的形式傳達藝術家內在的“意趣”，讓畫中的人物活了起來。在線的表達上，袁武講究濃淡變化，在線條的韻律上講究輕重緩急、抑揚頓挫的變化。這主要表現(xiàn)在他繪畫中人物的體積、結構以及明暗處。另外，他的線條講究一種金石趣味，比如人物的衣紋的處理有一種“毛”“澀”的特征，是一種山水皴擦的趣味性的表現(xiàn)。

從這幅畫中，我們可以感受到袁武采用了潑墨的表現(xiàn)方法，畫中大面積運用黑色團塊狀的墨，為整幅畫面營造出一種強烈的視覺沖擊氛圍，傳達出一種沉穩(wěn)有力的美感，直接抒發(fā)了一種寫意精神。而且，繪畫中那種線與墨的交融，使得畫面的層次關系處理很到位。整幅畫采取了寫意的手法，局部細節(jié)采用了寫實的手法，形成強烈的工筆與寫意的對比。這幅畫在用色上比較單一，以朱砂、三綠、花青為主，花青和朱砂用來皴擦面部的一些主要的結構，朱砂和三綠用來表現(xiàn)皮膚的中間色，整體畫面以墨色為主。總體而言，袁武的這幅畫，在形式上重視線條和造型的完美結合，并且對背景進行了虛化的處理，營造出一種抽象的寫意精神的趣味，讓觀者體會到畫中群體給人傳達的民族的精神品質。

在臨摹與學習袁武的這幅作品的過程中，筆者體會到他所創(chuàng)作作品中每一個人物所帶來的生命的感動，那種筆墨的韻味讓人領會到寫意人物畫的魅力所在。直到學習、了解了袁武的繪畫作品，筆者才明白一幅真正能夠打動人心的作品，可以使觀者透過繪畫本身感受到藝術家內在的精神情感的抒發(fā)，一種神韻的傳遞，也就是所謂的寫意精神的重要性。袁武寫意人物繪畫中，每張面孔，甚至每個人的每個動作，都是最有生命力的表現(xiàn)。

可見，中國畫中所講的寫意精神，是在觀察物象的基礎上，經(jīng)過藝術家內在審美的藝術加工，逐漸實現(xiàn)了物象的情與景的相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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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艷敏，山西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