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國聰：考古路上執(zhí)著奉獻的追夢人

毛思潔

考古是一個探索未知、揭示本源的學科。多年來，寧波的考古工作水陸并進，蓬勃發(fā)展，這其中，寧波市文化遺產(chǎn)管理研究院副院長林國聰作出了積極貢獻。他主持發(fā)掘的“小白礁Ⅰ號”沉船遺址、明州羅城（望京門段）遺址等重要考古遺存擴充了寧波區(qū)域的人文發(fā)展史、港城建設史，也更新了大眾對寧波歷史和文化的認知。

從“旱鴨子”到水下考古潛水教練

在水下考古界，林國聰是我國僅有的6名潛水教練之一，但在2004年參加全國水下考古培訓前，林國聰還是個“旱鴨子”。

2003年，林國聰從廈門大學考古系畢業(yè)來到寧波工作。第二年4月，全國第三期水下考古專業(yè)人員培訓班面向全國招收學員，雖然不會游泳，他還是毫不猶豫地報了名。擺在眼前的第一道難題就是：在五天內，通過1000米游泳和15分鐘踩水測試。

林國聰暗下決心：必須如期攻克游泳難關。“那時候整天泡在水里，不知疲倦地投入到游泳和踩水技能的學習中，連晚上睡夢中都不自覺地伸手踢腿，練習蛙泳的基本動作。”林國聰笑著說，“有一次，由于動作幅度過大，半夜里驚醒了同屋酣睡的學員，成了我們培訓班的一段趣事。”功夫不負有心人，第五天，林國聰通過了游泳和踩水測試，進入下一階段的學習。

之后，林國聰繼續(xù)勤學苦練，在潛水技能學習和高級潛水技能進修中不斷提升自我，激發(fā)潛能。他先后四次被國家擇優(yōu)遴選，派出國門赴菲律賓、美國學習氦氮氧混合氣深潛、密閉循環(huán)呼吸器潛水、技術沉船潛水、洞穴潛水等高階潛水技能。從潛水入門者到專長潛水員，從專長潛水員到潛水長，從潛水長到潛水教練，就這樣，林國聰一步一個腳印，成為我國水下考古界的后起之秀。

“小白礁Ⅰ號”背后的故事

2008年10月19日，寧波象山東南約27海里的漁山島海域，在幽深的海底，兩名潛水員不停地擺動著水下手電仔細搜尋，還不時騰出一只手來淘一淘海泥、翻一翻貝殼。突然，一塊棱角分明的石頭映入他們眼簾——是人工石頭！兩人迅速靠上去，用手掌輕輕扇開海底浮泥，竟然看到一列整齊斜立的石板材！他們想再多看一些，可惜背后氣瓶的氣壓以80bar、70bar、60bar的速度不斷降低，50bar——安全返回氣壓臨界點已到，必須離開海底出水了！“隊長，有發(fā)現(xiàn)啦！”兩名潛水隊員破水而出后，便向隊長林國聰興奮地報告。

這是林國聰負責水下考古調查的一個難忘時刻。隨著石板被發(fā)現(xiàn)，水下考古隊以石板為中心不斷在海底鎖定范圍進行搜索，一艘古沉船逐漸展現(xiàn)真容。這就是后來被命名為寧波“小白礁Ⅰ號”的清代沉船。

林國聰說，這個發(fā)現(xiàn)并非偶然，是考古隊隊員歷時數(shù)月、艱辛努力的結果。2008年上半年，林國聰帶領考古隊做了大量工作：一方面，查閱地方史、交通志、航路海圖、航海記錄、海事檔案、海外交通史、故事傳說和民俗風情等相關史籍文獻；另一方面，實地走訪象山縣瀕海鄉(xiāng)鎮(zhèn)、漁村、碼頭、港口和海島等地，并采訪象山當?shù)氐暮１O(jiān)、漁政、邊防、海警、海軍、方志辦、潛水員、漁民，以及從事航海、水下工程、海洋地質勘探等與海打交道的機構和個人，獲取相關水下文物線索。之后，在出現(xiàn)線索的疑似海域使用旁側聲吶、多波束聲吶、淺地層剖面儀和磁力儀等多種高精尖海洋儀器進行探測，探掃到數(shù)處疑似水下文物位置點。

“要在不斷變化的海面上定點，長時間大規(guī)模地開展水下工作，首先必須有一個穩(wěn)定可靠的水下作業(yè)平臺。”林國聰介紹，“我們把一艘長63米寬16米、2000噸級的工程船停泊在古船的正上方海域，同時向四個方向分別拋下1個2噸重的大鐵錨，這樣，一個穩(wěn)定可靠、具有自我航行能力且能靈活調整位置的工作平臺就搭建好了。” 為了解水下情況、海面動態(tài)，林國聰指揮考古隊隊員在海面作業(yè)平臺，尤其是水下沉船的關鍵位置都安裝了高清攝像頭和照明燈陣。同時，考古隊采用先進的短基線技術，實時掌握隊員們在水下的具體位置和運動軌跡，并為隊員們配備了潛水全面罩和水下喇叭。“這些各自獨立的技術裝備銜接融合在一起，就形成了水面水下動態(tài)指揮系統(tǒng)，這也是我國水下考古的第一個水下動態(tài)指揮系統(tǒng)。”林國聰說。

前期準備工作完畢后，林國聰組織大家在水下布設了一個又一個4平方米的網(wǎng)格探方，以探方為單位，逐個逐層把泥沙抽走、貝殼搬走。文物露出來后，他和隊員詳細地做了拍照、錄像、繪圖、文字記錄等工作，接著把文物提取出水。在船體發(fā)掘過程中，林國聰和隊員在水下用三維聲吶對船體進行掃描，自上而下地詳細測繪了每一層的每一塊船板并進行編號，然后根據(jù)造船順序把每一層的每一塊船板拆卸起吊出水。“這也是我國第一次。”林國聰說。

最終，此次考古不僅因為“小白礁Ⅰ號”中西合璧的船體構造和珍貴精美的出水文物被社會關注，更因為先進的工作理念、科學的考古方法、創(chuàng)新的科技應用和超前的保護意識被業(yè)界稱道。2016年，“小白礁Ⅰ號”水下考古發(fā)掘項目榮獲了中國考古屆最高質量獎——田野考古獎，也是全國第一個獲得此類獎項的水下考古項目。

考古遺址既要保護也要展示

2016年8月至9月，為配合寧波市海曙區(qū)中山路綜合整治9#地塊建設，經(jīng)浙江省文物局批準，寧波市文物考古研究所與廈門大學歷史系聯(lián)合組建考古隊，由林國聰作為領隊，對該地塊開展了先期考古調查勘探。2016年11月至2017年6月，林國聰帶隊對所發(fā)現(xiàn)的城墻遺址開展了搶救性發(fā)掘，出土完整及可復原文物標本超過1900件，確認了該遺址為唐末至民國時期明州羅城之西門——望京門北側的一段城墻基址，確立唐末至民國時期1100多年的明州羅城（外城）建設史。這次考古獲評2016年度“浙江考古重要發(fā)現(xiàn)”。

2019年5月至11月，林國聰帶隊在城墻遺址東側補充發(fā)掘1000平方米，發(fā)現(xiàn)了漢唐時期聚落遺址，出土完整及可復原文物900余件（套），為探討戰(zhàn)國中期至設立明州之前1000多年的寧波港城發(fā)展史提供了極為重要的物證。這次考古獲評2019年度“浙江考古重要發(fā)現(xiàn)”。

明州羅城遺址（望京門段）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就引起社會各界的高度重視和持續(xù)關注。2017年3月，考古尚在進行中，浙江省文物局就向寧波市文化廣電新聞出版局發(fā)函下文，明確提出了“建設考古遺址公園”的目標。

“在南方潮濕環(huán)境中如何有效保護局部展示的城墻遺址是一個迫切需要解決的現(xiàn)實問題。”林國聰介紹道。2017年10月，經(jīng)過多輪論證會，寧波決定將遺址大部回填保護，局部擇優(yōu)揭露展示，就地建設城墻遺址博物館（展示館）。2019年3月，《寧波望京門城墻遺址公園原址保護設計原則研究報告》出爐，寧波最終確定了遺址博物館（展示館）建造方式——在局部揭露展示的城墻遺址區(qū)域上方搭建雙層電加熱玻璃罩，在玻璃罩內建設氣相補水系統(tǒng)，同時配備電氣工程、溫濕度監(jiān)測、水位控制、噴霧系統(tǒng)、新風系統(tǒng)、照明系統(tǒng)等設備設施，既使城墻遺址揭露區(qū)的日常保護簡單化、自動化，又有利于遺址的長效保護，還能向公眾直觀呈現(xiàn)遺址的千年真容。這種方式在國內尚屬首創(chuàng)。2020年6月13日，寧波市望京門遺址公園開工建設，2022年7月25日通過綜合驗收。林國聰透露，望京門遺址公園將很快與市民見面。

探索永無止境

這些年，林國聰開創(chuàng)了很多工作的“第一次”。2006年，林國聰帶隊實施為期五年的浙江第一次沿海水下文物普查。五年間，林國聰和隊員們走訪了浙江沿海近100個瀕海鄉(xiāng)鎮(zhèn)，開展了1500余人次的地面調查，共發(fā)現(xiàn)約200條水下文物線索，確認沉船遺址5處、水下文物點7處、其他水下遺存2處，初步繪制出了一幅浙江沿海“海底藏寶圖”。同時，林國聰在全國率先總結出一套水下文物普查的技術規(guī)范，受國家文物局和中國國家博物館委托起草《全國水下文物普查實施方案（試行）》，并應邀為海南、遼寧、天津、江蘇等沿海各省市的水下文物普查培訓班講課教學，傳授經(jīng)驗。2010年，在林國聰?shù)闹葡拢谝粋€國家級水下文化遺產(chǎn)保護基地落戶寧波，意味著寧波水下考古事業(yè)深層次、全方位地融入全國水下考古的發(fā)展大局。

林國聰說：“田野考古和水下考古，都需要考古人常年野外奔波、海上漂泊，在風霜雨雪、嚴寒酷暑中堅持工作在野外第一現(xiàn)場。哪怕一個微小的發(fā)現(xiàn)，對探索地域文明的考古人來說，都是莫大的鞭策和鼓勵。”歷史是文化的載體，文化是歷史的血脈。林國聰對考古工作的熱愛，源于興趣，源于探索，更源于對職業(yè)的執(zhí)著和對歷史的尊重。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林國聰說，“寧波是一座深刻影響中國海洋文明進程的古老城市，這里是海洋考古的天堂。當前，寧波正在發(fā)力打造全球海洋中心城市。在新的征程上，我們將繼續(xù)水陸并進，溯源海上絲綢之路，探索中國海洋文明起源，奮力為寧波建設現(xiàn)代化濱海大都市貢獻考古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