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日常（組詩）

一度

氣 味

總有人在夢里叫我的名字

我的夢很少

但大多珍貴。

總有鳥鳴給我指路

“第三棵櫻花樹

埋著一種叫作氣味的”

我保存過完整的氣味

他的，你的，他們的，你們的

當我掏出你的——

細不可查的體香

我的胸腔肉眼可見的干癟

你看，被擊潰的肉體

多么不堪。

生活就是日復一日的交換

從門縫里遞過來小廣告

遞來灌好的煤氣罐

外賣和快遞

有時候，也遞過來秋風里的剪刀

晚上的狗吠。

活著就是接受這些遞過來的

生活。有時候，也要交還

將舊床墊和家具扔掉

昨晚讀到的一首詩

今天就該扔掉。它改變不了我

還有些，成為其中一部分

每天晚上

樓下總飄過來一首歌

那是馬路的一部分

郵輪在廚房的油霧里越來越遠

那是我們絕望的一部分

生活日常

妻子去買菜了

兒子上學

陽臺上一只鳥都沒有

樓頂沒有裝修聲

一片死寂。我對生活的熱愛

遠遠不止這些。

陽光照進窗臺

我就這樣看著它，但沒有陷進去

無數次，從陽光里

進進出出，卻帶不走一點

讀過的書也一樣

都不是我的。

也就是短暫的幾十年

都有自己的使命。

也都會在自己的使命里

完成消亡。牦牛會消失

草原也會消失

那就沒什么了。每一天

都是一年，都是一生

都適合簡短的一句話用于告別

回到相遇的鐵軌上

走了一個下午的山路

喋喋不休的傍晚

你回到了自己。

遠處，樹狀的、狗形的、菱形的云朵

叫不出名字，如果你用梨花

比作月光，那么你的窗口

會一直亮下去。

你也一直坐著，像多年前

我們在鐵軌上相遇

就那么傻坐著。夜色再深一點

你骨子里的血液

彈奏肖邦的鋼琴曲，雀鳥的音符

早已越過斑馬線。

有人在湖邊滴答滴答地走過

這動靜，好像隔了很多年

得丘花園

該洗去風塵，這么多夜晚的烈酒

和床頭的玫瑰。

用沸雪煮咖啡，別把憂傷的故事

帶到這里。

我們騎著看不見的大象

穿過濃霧的清晨

灌木們抱在一起，陽光驅逐迷霧

它們又重新分開

坐在櫸樹下，半天就回想完一生

陽光才剛剛涂亮樹干

警 戒

不要用陌生的語言驅逐良夜

我熟知星光的占卜學。

不要在水坑邊預測江河

不可用暴雪悲憫白發，不用為守歲的火爐

徹夜不眠。生活就是指縫間

漏掉的山水，每個人都從遠行中

獲取新的生命，并將陳舊的身體置身事外

麻雀生活

麻雀宛如白天的群星

樹木對著它們祈禱

降臨懸空的枝條，墜滿

黑色的狂想。

很久沒有抬頭的行人

望向高處。

如果沒有被欲望壓彎腰身

我們也會經常看一看

一無所有的天空

一瞬間，覺得什么都擁有了

整晚的雪讓一切都消失了

傍晚來臨，清晰的事物

即將消失在黑夜里

一晚上，什么都沒有發生

樓房從最頂一層醒來

風從河水里醒來

床單從我身上醒來

但那些熟悉的，還是消失了

樹木、田地、橋梁

地上密密麻麻的煙頭

雪籠罩著大地上大多的不幸

一個人在雪地里的吶喊

過了很遠，樹梢撲簌簌地落下了回音

責任編輯 黃月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