磚塔胡同的“老師”們

方彪

邵力子

胡同一詞出于元大都，歷明清至今。元李好古所著雜劇《張生煮海》有云：“你去那羊市角頭磚塔胡同總鋪門前來尋我。”今日的口語就是“你去西四路口磚塔胡同派出所門前來找我。”西四至阜成門的街道，一度叫過“羊市大街”，可當輔證。

北京歷史上有多少條胡同，由于統(tǒng)計和標準不一，所以多解。民間俚語有云：“大胡同三千六，小胡同賽牛毛。”若究溯至元大都，可考的胡同只有磚塔胡同一條。故羅哲文先生稱之為“北京胡同之根”。

磚塔胡同因塔而得名，有元一代影響甚殊。十九世紀以來，有文字可考，有口碑相延，顧太清、魯迅、張恨水、邵力子、齊燕銘……先后在此居住。常言道：三人行必有我?guī)煟趾螞r這些人物或是正兒八經(jīng)當過老師，或是著書立說在社會上廣為流傳，均起到了教化傳善作用，他們無疑成為了磚塔胡同的“教師”群體。

顧太清系滿洲鑲藍旗西林覺羅氏人，幼名春，故有“西林春”之謂。其五世祖系雍正朝大學(xué)士鄂爾泰。其父鄂昌官居陜西巡撫，乾隆朝因文字獄被賜死，罪因是詩中稱蒙古人為“胡兒”，鄂爾泰被撤出賢良祠，家人淪為罪臣之后。

西林春家學(xué)甚有淵源，更是天資過人。詩詞出口成章。可與謝道韞、李清照等中國眾多才女齊名。雖已二十四五歲，卻仍待字閨中。道光初年，西林春入榮郡王府執(zhí)格格們的教席。府主奕繪系宗室中的才子，與西林春一見如故成為知音。按清廷定制，罪臣之后不得婚予皇室王公為妻妾。西林春只得冒榮王府包依二等護衛(wèi)顧文之女，成為奕繪的側(cè)福晉，稱“顧春”，后因奕繪室名雅號“太素”，遂稱顧太清。

道光十五年，奕繪房山南峪別墅建成后，夫妻以山居為常，并馬出游，馬上常唱和遍訪京西名勝。顧太清喜讀《紅樓夢》，入境后續(xù)寫了《紅樓影夢》，以云槎外史之號充作者。光緒二年由隆福寺聚珍堂刊行，1998年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重印。

奕繪病逝后顧太清被逐出榮府，與其子女遷居磚塔胡同，在古塔之側(cè)生活了十九年。《天府閣集》中許多佳作就成于這一時期。咸豐七年（1857年）顧太清之子之孫襲鎮(zhèn)國公，重掌榮府。顧太清以太福晉之尊，入主東四大佛寺的榮府頤養(yǎng)天年，享年七十九歲。

坊間傳聞，顧太清與龔自珍過往甚密，唱和中出了“丁香花公案”。孟森、況周頤、蘇雪林均否之，顧太清后人亦與批駁。“疑案從無”，才子佳人的八卦更應(yīng)如此。

1923年7月，魯迅與周作人“兄弟失和”。遂攜妻子朱安遷居磚塔胡同61號。此系一個很小的院子，大門朝北，東西房各兩間，北房三間。三間北房總共只有二十多平方米。朱安居西室，東室系周老太太來看兒子時所居。魯迅居“中堂”，書房、飯廳、客廳、臥室“四合一”，堂中置八仙桌一張，吃飯、會客、寫作“均承之”。

條件如此，魯迅還是筆耕不輟，在磚塔胡同居住的九個多月中，校勘了《嵇康集》，編寫了《中國小說史略》下卷，創(chuàng)作了《在酒樓上》《幸福的家庭》《肥皂》……

在這九個多月中，周老太太來過十余次，共住了一百六十多天，實可謂母子情深。為了對母親盡孝，魯迅購置了宮門口三條的小四合院，也就是今日的魯迅故居，于1924年5月喜遷新居。

小說系魯迅的強項，張恨水亦以寫小說著稱。周老太太看不懂魯迅的書，卻對張恨水的小說非常喜歡。周、張二位大文人，又都和磚塔胡同結(jié)緣。

張恨水著作等身，《金粉世家》《春明外史》《啼笑姻緣》《東北四連長》……這些小說反映的內(nèi)容甚廣，不同的時期均注入了時代印跡，發(fā)出了時代的聲音。

抗戰(zhàn)勝利后，張恨水回到北京，在《新民報》擔任經(jīng)理兼副刊《北海》主編，購進了一所大房，有房三十余間。后又賣掉大房在磚塔胡同購了一所小四合院，門牌43號。北房三間、中間是客廳兼飯廳，西間是臥室，東間是書房。南房三間，東西廂房各兩間系家人居住。

磚塔小院飄書香

磚塔胡同84 號， 修葺一新

磚塔胡同內(nèi)關(guān)帝廟

院中有丁香、榆葉梅、翠竹、柳樹、棗樹之屬，生機勃勃，綠意盎然。

1967年春，張恨水在這個小院走完了人生最后歷程，享年72歲。

邵力子先生有“和平老人”之謂，在國共兩黨的多次談判中，都是積極贊助者或直接參與者。1949年定居北平，入住了磚塔胡同63號。這是一所坐北朝南的宅子，門外有國槐四棵，院內(nèi)有合歡樹、銀杏樹、海棠樹各兩棵、游廊與廳堂連通，有房二十多間。

1954年5月，邵力子遷居?xùn)|城寓所。在磚塔胡同居住了五年。

齊燕銘有黨內(nèi)奇才之稱，書法造詣很深，自成一家。制印雄厚，蒼勁之中蘊含了書卷氣。人大會堂中所懸掛的“江山如此多嬌”系傅抱石、關(guān)山月所創(chuàng)作，畫中大印出自齊燕銘之手。

1956年春，齊燕銘入住了磚塔胡同37號，在此生活了22年，1978年10月21日與世長辭，終年71歲。鄧小平、李先念、鄧穎超、宋慶齡、烏蘭夫等國家領(lǐng)導(dǎo)人參加了齊燕銘的追悼會，韋國清致悼詞。

民國初期，北洋政府交通總長葉恭綽等人，對磚塔胡同東口的萬松老人塔籌資整修，并加筑了圍墻和門樓。門樓的石額書“元萬松老人塔”，小院子成為了文人雅士的雅集之所、小憩之所，也就是文化沙龍。1950年由市文管會接管。現(xiàn)由正陽書局使用，系非盈利的公共閱讀場所，免費向大眾開放，有“磚讀”之稱。“斯文在茲”不虛也。

攝影 京根兒 編輯 郎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