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風玲



2022年,北京師范大學建校120周年。原校長王梓坤的故事,深深地打動了我。這位面容清癯、儒雅敦厚的老人,完美地詮釋了何為學者本色、師者風華。
王梓坤,江西吉安人,中國科學院院士,我國概率論研究的先驅。1984年至1989年任北京師范大學校長,我國“教師節”設立的倡導者。
1929年4月,王梓坤出生。11歲那年,父親早逝,他跟著母親和兄嫂艱難度日。上學時沒有燈油,他就坐在同學的旁邊“借光”讀書;繳不起學費,他就向老師申請緩繳;課余時間,他幫著家里插秧割稻、打柴放牛。就這樣,靠著自己的刻苦與韌勁,王梓坤讀完了高中,考取了武漢大學數學系。
秋季開學,19歲的王梓坤背著一張席子和一床舊被子第一個來到學校報到。冬日御寒,他只有一件毛線衣,那是父親留給他的。實在太冷,他就披著被子在床上看書、學習。手和腳都生了凍瘡,他也不覺得苦,大學里濃濃的書香,給予了他最大的溫暖和滿足。學校舉行活動,他也經常帶一本書去。他見縫插針利用活動的間隙讀書,不舍得浪費一點時間。
經過4年苦讀,王梓坤順利畢業,被分配到南開大學做助教。系主任看他好學上進,邀請他一起翻譯了一本蘇聯的教材——《變分學教程》。書出版以后,王梓坤收到了300元稿費。暑假回鄉探母,他用這筆錢為家里買了一頭耕牛。
自1952年8月開始領工資后,王梓坤每月都給家里寄錢。后來母親過世,他就寄錢給兄嫂,寄了將近50年,直至兄嫂過世。對于家鄉,王梓坤更是滿懷深情。1987年,他為家鄉江西吉安楓墅村楓江小學設立了紅楓獎學金,還捐資修建了“愛鄉樓”。有一次他回家鄉講學,南昌大學設宴款待,滿滿一桌子皆是院士、領導,王梓坤卻端起酒杯走到后廚,恭敬地跟在這里做廚師的吉安老鄉碰杯,其情其態令人感佩。
1955年,王梓坤被學校推薦并通過考試,去往莫斯科大學讀研究生。他選擇的是當時國內比較薄弱卻又是國家建設急需的概率論。留學3年,王梓坤的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圖書館,以至于只要他一出現,管理員就知道他要哪本書。那時候伏爾加河沿岸是留學生必去的打卡地,但王梓坤從未駐足。為了全身心地投入學習,他連自己最愛的胡琴也束之高閣,“終生不復鼓琴”。
按照蘇聯導師的要求,王梓坤開始研讀杜布的《隨機過程》。這本書深奧難懂,堪稱“天書”,但他毫不畏難,由慢到快,由淺入深,最后終于啃了下來。讀完那天,他在書的扉頁上寫下了兩行小字:“精誠所注,石爛海枯。”
1958年,王梓坤順利通過答辯,被授予副博士學位。
學成回國,王梓坤繼續進行概率論的研究。他1965年出版了《隨機過程論》,這是我國第一部系統論述隨機過程理論的著作,它與王梓坤另外兩部著作《概率論基礎及其應用》《生滅過程與馬爾科夫鏈》一起被譽為“學習概率論的三部曲”,眾多高校將它們用作大學教材,滋養了幾代概率論學人。
30歲那年,王梓坤開始指導研究生,幾十年來,他先后帶出了20多名博士、40多名碩士。很多學生深情地說:“這一生最幸運的事情,就是做了王老師的學生。”教學和研究之余,王梓坤還經常給學生和青年教師做報告。他邊講邊整理,于1977年出版了《科學發現縱橫談》。這本幾萬字的小書風格清新、筆調流暢,既有科普性,又有文學性。讀者們競相購閱,引爆了“科學的春天”。
1984年,王梓坤被任命為北京師范大學校長。“朝受命夕飲冰”,王梓坤深感壓力巨大,但他還是帶
著“竭盡全力,秉公辦事”的信念,赴京就任。
一天早晨,剛剛醒來的王梓坤靈感突發:應該建議國家為教師設立一個節日,以倡“尊師重教”之風。他憶起自己的求學時代,正是因為老師的培育,才有了他今天的成績。北師大是當時師范類高校的代表,作為校長,他有責任向全社會發出呼吁。1984年12月10日,一篇題為《王梓坤校長建議開展尊師重教月活動》的稿件在《北京晚報》頭版刊發。“尊師重教”的說法,就是在那時由王梓坤首次提出的。他還和幾位知名教授聯合,向全國人大常委會提交了書面建議。1985
年1月,第六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
九次會議通過決議,將每年的9月10日定為“教師節”。
5年掌舵,北師大面貌煥然一新。1989年,王梓坤卸任。時至今日,北師大的教職工還是親切地稱他為“咱們的老校長”。老校長在校園里騎著一輛破舊的自行車,遇到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必定下車還禮。那種低調與謙遜,深深印刻在北師大人的心里。1991年,王梓坤當選為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
1993年3月,王梓坤應聘到汕頭大學,高達萬元的月薪讓他迅速“出圈”。他說:“禮聘是尊重知識的體現。我想用我的第一步引起整個社會對知識分子的重視。”如今,科研院所和高校以優厚條件吸納名師的做法早已屢見不鮮,這與當年王梓坤邁出的第一步不無關聯。
古稀之年,王梓坤重回北師大。圖書館里,再見他清瘦的身姿;討論室里,又聞他悉心的教導。“喜看新鷹出春林,百年樹人亦英雄”,這是王梓坤給北師大畢業生的留言,更是他自身的生動寫照。
木鐸之心,素履之往。在學術和教壇的雙重耕耘中,王梓坤結下了累累碩果,育出了滿園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