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山
一
戲曲電影《吳來朝》一經院線上映,即博得好評一片,先后獲得2021年度中國戲曲片院線觀看量季軍、2021年12月戲曲片內地票房亞軍等好成績,連續入圍“加拿大多倫多諾萊塢國際電影節”“智利南錐體國際電影節”等國際電影節,在近年中國戲曲電影持續低產出的低迷期,交出了一張可喜的成績單。
中國戲曲電影獲得國際電影節認可并非易事。戲曲電影為中國所獨有,缺少獨立的評價、比較體系,離開了中國語言、戲曲、審美環境和文化精神等中國傳統文化土壤,突破文化認知和人文觀感等若干障礙,從西方意識形態為中國電影設置的種種“圍欄”中突圍出來,為國外觀眾所接受,并得到國外電影藝術家的青睞,《吳來朝》的藝術魅力可見一斑。
電影《吳來朝》沒有大投入、大制作,也沒有眼花繚亂的宣傳推介,它的制作方只是名不見經傳的“草根”劇組,導演韓克在國內也并不為人所熟知。就是這樣一個小投入、小制作、小劇種、小演員的劇組,卻能華麗躋身于國際電影殿堂,非常值得稱道。
戲曲電影《吳來朝》的文化載體,不是外國人眼中的國粹京劇,不是中國戲曲的“當家花旦”,而是埋在深巷子里羞羞答答、顫顫巍巍的小眾化地方小劇種蟠龍梆子,影片的創作難度可想而知。蟠龍梆子借電影《吳來朝》走出深閨,走出山東,走向國際電影節,對于提升其知名度是極其難得的“出鏡”機會,對于推介濟南文化,其意義更是不言自喻。
戲曲電影《吳來朝》之所以取得成功,原因有很多。其一是制作方蟠龍梆子劇團不遺余力的精心打造。《吳來朝》很好地保留了地方劇目的“鄉土性”,帶給觀眾溫暖親切的觀感。地方戲曲的生命力在于植根于生活、植根于人民,蟠龍梆子是濟南這一方水土養育起來的一個古老劇種,不論是曲調還是唱腔,無不浸潤著這方土地的靈魂。經過蟠龍梆子傳人的改良和打磨,蟠龍梆子煥發了新的生命力,與時代同步,老戲新唱,水土和合,愈發根深葉茂。
吳來朝是濟南出仕的官員,是鋼城區本土的文化大家。用本土戲曲演繹本土歷史人物,加之由土生土長的濟南人、山東省非物質文化遺產蟠龍梆子的文化傳人韓克來執導、參演這部作品,可謂既見天時,又見地利人和。
其二是吳來朝自身具有的文化意義很好地契合了當下大力弘揚的儒家清廉文化和仁政思想。電影《吳來朝》的創作基于對這一思想和文化的深刻體認,結合我們一以貫之的反腐教育,用戲曲形式、電影藝術來詮釋為官一任、清廉一世、當官為民的吳來朝,可謂春風當時、甘雨臨窗。
反腐是世界性課題,也是世界性難題,時和歲豐、政治清明是世界人民的共同期盼。電影《吳來朝》把中國治國理政的文化精髓、中國戲曲文化的博大精深傳播到世界各地,實現了文化互鑒、思想融通、心靈契合,受到西方世界的好評就不難理解了。由此可見,戲曲影片《吳來朝》具有普世的教育意義和時代意義。
二
吳來朝,字義庵,今濟南鋼城人。在明清或者更早,吳姓一門是萊蕪地方性貴族,他的子孫數人在萬歷年間為官,有“一門三進士,父子五登科”的說法。因為他政績卓著、賢明博學、忠孝曠達、累受朝封,當地又稱吳來朝為“吳封君”。
吳來朝為官于偏遠小縣,不慕富貴,不求官顯,但求無愧于民,凡事躬行,帶頭改革農政,改造低產田,推廣先進種植技術,把一個貧窮落后的榮河小縣,變成了土地肥沃、百姓富足、政通人和的富庶之地,成為天下士子的楷模。毛澤東稱他是“杰出的勞動模范”。
明萬歷十六年春天,吳來朝以“歲貢”身份出任山西榮河縣令,這一年,吳來朝已經五十歲了。榮河西臨黃河,東望峨眉嶺,溝壑縱橫,衰草連天,人民流離失所,榮河百姓的凄苦可想而知。站在黃河岸邊,西望秦川,吳來朝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由一聲嘆息——現在,這塊土地和人民就在他的治下,他的政治抱負、政治理想就交給榮河這片土地吧!
上任之初,吳來朝沒有被榮河縣土地貧瘠、政息人亡、人民缺衣少食的面貌嚇倒,他躊躇滿志、不辭辛勞地四處視察,對榮河全境百姓的生產、生活狀況了如指掌。怎樣解決百姓的生活問題呢?吳來朝陷入苦苦思索之中。調查中發現,土地荒蕪、生產力落后、缺乏耕種技術,是榮河的頑癥痼疾。為解決這一狀況,吳來朝率先提出了“滅茅運動”,把全縣荒地、河田的“茅草”一律鏟除,為大面積開荒、擴大種植面積做準備。然而,這項解決榮河貧困面貌的運動,因為百姓見不到好處,很少有人響應。
吳來朝只好拿出自己的俸銀收購茅草,他自己的俸銀不夠,連兒子的俸祿也交給他用于“收茅”,百姓得到了實惠,“滅茅運動”轟轟烈烈開展起來了。很快,吳來朝得到了榮河百姓的擁戴,接下來的“墾荒運動”,百姓就積極參與進來了。
在吳來朝少年時期,萊蕪的侯門大戶西港吳家已經家道中落,少年吳來朝跟佃農們一起下地勞動,學到了很多耕種技術和先進的田間管理經驗。他把萊蕪先進的糧食生產技術帶到榮河,榮河種谷子、高粱,基本不間苗、不中耕,產量很低,吳來朝手把手教農民如何使喚耕牛,教百姓田間管理,他的“間苗法”在榮河一帶很快得到了普及。幾年后,榮河的農業面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農民一天天富庶起來,過上了安居樂業的日子。他還倡導興辦學校,設立塾館,把他一生的學問教給榮河子弟。
在榮河為官二十年,吳來朝本有機會走出榮河,但他深深地愛上了榮河這塊土地,愛上了這塊土地上的人民。一任清知縣,十萬愛民情。在榮河縣令職位上,他與數十萬榮河百姓同甘共苦,把一生情、一腔愛全部獻給了榮河。
五十歲辭鄉任職榮河,七十歲“致仕”回到萊蕪。來榮河的時候,他意氣風發,懷揣著報國熱情和未圓的夢;離開榮河的時候,他一具病軀,兩袖清風,榮河的一粒米一塊土也沒帶回家鄉。這就是吳來朝,一個“模范縣令”的追求和夢想。
回到萊蕪,吳來朝把吳家400畝土地分給百姓耕種。他熱愛萊蕪,熱愛萊蕪的一山一水一稼一穡;他懷念榮河,懷念汾河水,懷念榮河的父老鄉親。榮河百姓也沒有忘記他,他們不懼千里之遠,把榮河的土運過來,把榮河的樹木運過來,在萊蕪為他們的父母官建了一座生祠,“榮河遺愛”的匾額高高懸在他生祠的門額上。這是對他為官二十年政績的褒獎,也是榮河人民對他無比愛戴的真實寫照。
吳來朝用二十年成就了榮河,實踐了他“為官一任,造福一方,遂了平生意”的政治理想。
三
在戲曲電影持續低迷的今天,電影《吳來朝》卻迎來了較高的上座率——電影制作的精細打磨、蟠龍梆子優美高亢的唱腔、撲面而來未加雕琢的鄉土氣鄉土情,喚醒了觀眾漸行漸遠的鄉土情結。我想,這就是這部影片能夠成功的原因。
吳來朝視人民如父母,把他鄉當故鄉,他親民愛民、為官清廉、熱愛勞動的優秀品質,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官為誰?為誰當官?吳來朝很好地回答了這個問題。“愛民者,民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吳來朝二十年為官一任,體恤民情,愛民如子,才會受到人民的愛戴和崇敬。
吳來朝的榮河縣令較之于焦裕祿的蘭考縣委書記,已經相去幾百年,一個是“模范縣令”,一個是“縣委書記的好榜樣”,他們的共同之處就是做官的態度:是為自己當官,還是為百姓當官?是當官發財,還是做人民公仆?是把人民當治理的對象,還是把人民當作衣食父母?
他們都以實際行動給出了答案。
其實,老百姓對官員的要求并不高,一是愛民,二是清廉。愛民就要撲下身子,放下架子,想百姓之所想,謀百姓之所謀,守得貧困,耐得寂寞,甘心做人民公仆,心里始終裝著群眾的衣食冷暖,唯其如此,你才敢說,你是一個好官;清廉是人民對官員的最基本要求,清廉也是做人、做官、做事的護身符,唯有清廉,才無所畏懼,唯有清廉,才膽粗氣壯,唯有清廉,才深受老百姓的愛戴。
感謝戲曲電影《吳來朝》,把一個清廉、愛民、忠義的好官形象搬上銀幕。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我們更需要吳來朝式的官員,更呼喚擔當有為的勤官、能官、清官,來實現消除貧困、改善民生、共同富裕的社會主義根本目標。而能否像吳來朝一樣,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把人間大愛寫在廣袤的土地上,這是每一個政府官員都需要回答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