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真卿楷書的創造性研究

摘 要：唐朝的楷書藝術甚為繁榮，成為中國書法史上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峰，顏真卿的楷書又是唐楷中最耀眼的明星之一。因此，從書法書寫實踐者的視角分析了顏真卿楷書風格的發展歷程，指出《東方朔畫贊碑》是其楷書風格發展的分水嶺，在此基礎上，從用筆、結字布局、人品與書品的合一等方面，論述了顏真卿楷書的創造性。

關鍵詞：顏真卿;楷書風格;創造性

唐朝國力強盛，經濟繁榮，文化燦爛，達到了中國封建社會發展史上的最高峰。承襲六朝并有所突破的唐文化，廣博深湛，輝煌燦爛，是中國文化的岑嶺，也是當時世界文化的高峰。在強大國力的支撐下，加上統治者的推崇和躬身力行，唐朝的楷書藝術英才輩出，甚為繁榮，成為中國書法史上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如果說歐、虞、褚、薛拉開了唐人尚法的序幕，那么顏真卿則奏出了唐人尚法的最強音。蘇軾在《書吳道子畫后》中說：“詩至于杜子美，文至于韓退之，書至于顏魯公，畫至于吳道子，而古今之變，天下之能事畢矣。”[1]顏真卿是變革楷書、行草書風最重要的書法家之一，其不少傳世作品被后世學書者奉為圭臬，百代標程，雄耀千古。

一、顏體楷書風格的發展演變

顏真卿是中國書法史上最偉大的書法家之一，所書的文字、碑刻數量眾多，但由于戰亂、災害等原因，其書法作品留存至今者寥寥。即便是這樣，顏真卿憑借其超然的想象力和創造力，讓后人今天依舊能飽覽如此多楷法精絕、風神獨存的傳世之作。縱觀顏真卿流傳下來的諸多楷書作品，可謂一帖一面目，完全沒有雷同，而且各具特點。

古人書論中對顏體書風的描述和評價，使用最多的是“雄”“健”“遒”“勁”“氣”“正”“端”等。黃伯思言：“持重而不局促，舒和而含勁氣，乃盡魯公筆意也。”[2]歐陽修曾說：“顏公書如忠臣烈士，道德君子，其端嚴尊重，人初見而畏之，然愈久愈可愛也。”[3]惠洪云：“魯公作字多擘窠大書，端勁而秀偉。”[4]安岐云：“字大如小拳，結字端嚴，運筆裕如有，天然沉著之氣。”[5]孫承澤云：“此贊在山東陵縣，書法較他刻更嚴整。予以曼倩生平極詼譎，后世乃有以極正之筆書其贊者，使曼倩見之當為骨疏。”[6]歐陽修評《麻姑仙壇記》：“此碑遒峻緊結，尤為精悍，筆畫巨細皆有法。”[7]王世貞云：“結體與《家廟》同，遒勁郁勃，故是誠懸鼻祖。”[8]諸如此類的評說，還有很多。在這些評價中，有的是針對具體的作品而言，有的是對顏楷整體風格的印象式的描述，其間或多或少有著因顏真卿人品高尚而“人書同構”式的贊美的意味。相反的是米芾、李煜、康有為等人對顏楷的批評多帶有濃重的個人審美趣尚的色彩。米芾云：“顏魯公行字可教，真便入俗品。”[9]李煜對顏楷的評價是：“真卿之書有楷法而無佳處，正如叉手并腳田舍漢耳。”[10]李米之流批評的本質是站在“二王”帖學的立場，維護帖學的正統性，卻忽視了顏真卿對楷書筆法創新的貢獻。而康有為對顏真卿取法北碑大為贊譽的同時又批評顏真卿的筆法盡失北魏古意，甚至認為：“中唐以后，斯派漸泯，后世遂無嗣音者，此則顏、柳丑惡之風敗之歟。”[11]顯然康氏的觀點是為其“崇碑”實踐而搖旗吶喊，實屬片面之見也。

百變魯公，終其一生，都在學習、變化、創新。其書學，首先得益于父母顏殷兩家的家學傳統。25歲中進士及第后與中書舍人韋迪之女成親，韋家藏有大量魏晉以來的書法真跡，這對其書學應該是大有裨益的。之后不久，又求教于張長史，天寶十二年（753年）任平原太守后，顏真卿登泰山、嶧山，考察瞻仰摩崖刻石。此時書風一變，用筆率直、豐腴，筆力遒勁，結體寬博松動，氣象萬千，大字深刻，雄偉豪邁。至此，顏真卿的楷書風格走向成熟，《李玄靖碑》（圖1）、《顏氏家廟碑》（圖2）誕生，預示著顏真卿的筆法已爐火純青，結構布局已然按當時的心境、感受，隨機生化而面目全新，至此其楷法再無大的變化。此時的顏真卿以氣象為統攝，已將民族興衰、家國情懷、悲歡離合合而為一，化赤子之心為筆下鏗鏘有力、雄渾樸厚的生命律動。

以書法書寫實踐者的視角觀照顏真卿的楷書遺跡，顏真卿之變令人感受最為深切的便是《東方朔畫贊碑》。之前顏真卿的作品大都有他人的影子：2003年出土的《王琳墓志》有著張旭《郎官石柱記》深深的烙印，43歲時所書的《多寶塔碑》有著唐人寫經的影子。這些作品雖有個人面貌特征，但仍囿于他人書風的籠罩，抑或說還未擺脫“二王”帖學書風的影響。 蘇東坡云：“顏魯公平生寫碑，惟《東方朔畫贊》為清雄，字間櫛比而不失清遠。其后見逸少本，乃知魯公字字臨此書，雖大小相懸，而氣韻良是。非自得于書，未易為言此也。”[12]此論是東坡先生的肺腑之言，且頗具自信。他得出此觀點是源于其自身的實踐，甚至認為對書法沒有切身體驗的人不能和他討論這個問題。東坡論此碑為“清雄”，可謂一針見血，雄厚博大是自此以后顏書的基本風貌，而“字間櫛比”正是顏體“展促方正，大小合一，務期滿格”[13]的造型特征。如果將顏真卿的這個作品與其后期完全成熟的作品《李玄靖碑》相比較的話，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此件作品的借鑒與創造，以及其在晚年自成一格的發展。《東方朔畫贊碑》已經充分展現了顏真卿取舍和補益先賢的智慧與膽識。此作既吸收了右軍的筆勢和體勢，也摒棄了山陰的妍美，以雄厚樸質的中鋒，洋溢出大氣遒健的審美，拉開顏書正大氣象風格的序幕。由此可見，顏真卿的《東方朔畫贊碑》是顏書風格承上啟下的轉折點。因此，45歲之前是顏楷的積淀期，其用筆方峻，斜畫緊結，保留了隋朝和初唐的遺意，外拓筆勢還不甚明顯。其后，顏楷走向成熟，形成了強烈的個人面貌。

《東方朔畫贊碑》相較于顏真卿以往的楷書作品還有一個顯著的特征，即字形的展大（表1），以往的顏楷只是寸楷，但此碑字徑卻有8厘米左右。然在字形展大后，相應的用筆的速度放緩，提按力度增強，為了使筆鋒處于控制狀態，某些筆畫細節的處理會增加一些細微的動作。筆者在臨摹此帖時發現，本可瞬間完成的動作，因字形展大后，要解剖成幾個動作，輔以指尖和手腕的細微調鋒，以及放緩行筆的速度后才能順利完成。

顏真卿對字形展大后楷法的變創，是其寬博正大書風形成的本體因素。除《干祿字書》的字徑（2.8厘米×2.8厘米或1.5厘米×1.5厘米左右）和《東方朔畫贊碑》以前的作品相差不大外，其余作品的字徑都明顯變大。而《干祿字書》字形的大小顯然受到了其功能的制約。由此可見，顏真卿的《東方朔畫贊碑》是其自家風貌開始形成的轉折點。此后的20年是其寬博楷書風格狂飆突進的淬煉期，此階段大概是在其45歲至64歲之間。這個時期的優秀作品數量頗多，如《郭家廟碑》《麻姑仙壇記》《大唐中興頌》《臧懷恪碑》等。這些作品已完全擺脫了前人的影子，雖面貌不同，但完全是顏真卿個人風格，反映出顏真卿還在變法途中，對圖式還在不停地修正嘗試。直至《李玄靖碑》（68歲）、《顏氏家廟碑》（71歲）等作品的問世，宣告了顏氏楷書的成熟。

當代學者徐利明在其《中國書法風格史》中，論述了書法風格構成的基本因素：

“書法風格的形成有賴于各種主客觀條件，也就是說，它必須由某些因素構成，總括而言，大致可歸納為四個重要因素：①特定的功用目的及相應的格式②工具材料③形式表現技法④個性氣質及審美趣尚。”[14]

徐利明的分析是非常全面透徹的，可以引用他的觀點來分析《顏氏家廟碑》。首先，從功用目的和審美趣尚分析，家廟制度源自西周，是封建禮制和法規之一，也是皇權控制官僚體系的重要手段。唐代，家廟中設置的紀念性的碑石，是家廟建筑群極為重要的組成部分，家廟碑的碑文一般是宣揚本族的仕宦功勛偉績，以彰顯家族的榮耀。《顏氏家廟碑》設立于顏真卿宦海沉浮的嚴重危機時刻，有別于一般家廟碑的功能。作為家族核心的顏真卿，想通過家廟碑設置，訓誡子孫的德行操守，以維系自己離世后整個家族的團結和榮耀，其規勸意義遠遠大于宣揚功能[15]，所以此碑的功能與顏真卿的精神追求是一致的，即忠君愛國的家國情懷。顏之推在其《顏氏家訓》中，告誡子孫不可沉溺于書藝：“此藝不須過精，夫巧者勞而智者憂，常為人所役使，更覺為累。”[16]顏真卿的書藝并沒有違于祖訓，而是在其審美中注入了家國情懷的正大氣象元素，更是集中體現了史家所說的“大唐氣象”。這也是顏楷正大氣象風格形成最重要的因素之一，也是顏真卿書藝雄耀千古，后學不斷的重要原因。其次，從形式和材料工具上看，此碑高接近4米，寬接近1米半，在當時也應該算是鴻篇巨制了，視覺沖擊力非常強烈。正如日本書家井上有一在1968年所寫的：

“大概是前年了吧，東京搞了一個中國兩千年的大型展覽會。那時，我們平時耳熟能詳的知名全拓一大排，蔚為大觀。其中，尤以兩幅大幅的《顏氏家廟碑》全拓，讓我感動至深。那一點一畫，一絲不茍的兩千個大字，綿延連續，巨大的兩大幅上寫得滿滿當當。從這滿滿當當的兩千字中，顏真卿其人在傳遞強烈的信息，找不出第二件這類的作品。高貴的，有品味的，優雅的比比皆是。然而，帶著汗臭、泥土味的人以現實生活中的誠實逼來的，只有顏真卿。最讓我感動的是，這種誠實綿延貫穿于兩千個字的堅忍耐力。”[17]

顏真卿此作碑形碩大，氣勢恢宏，其功能和個人趣尚與顏書正大氣象的風格是相得益彰的。再次，從形式表現技法上看，此碑用筆沉雄遒勁而樸質厚實，力重千鈞，真力彌漫，已入化境，筆勢于外拓中求平正。字內空間飽滿而富有張力，行間茂密，字距、行距略大于或等于字內空間的空白。這種空間的處理方式使得整個作品相互聯系，聚成一團，又各自為陣，既相互擠壓又相互鼎持，沖突中又互為平衡，整齊中又見變化，蓬勃之力，呼之欲出，整篇真力彌漫，氣勢撼人。此作形式技法語言與內容主題的渾然天成，也向世人昭示顏楷正大氣象風格的感人魅力。

相較于《顏氏家廟碑》的端嚴、方正、肅穆，《李玄靖碑》更具跌宕之態，氣息高邁而沖淡玄遠，如得道之人，“不激不厲，而風規自遠”。通觀此碑，沉厚的用筆、寬博的體勢，傳其豪邁雄強之質，輕松自然的筆調、隨勢隨情的結字，達其率真、逸興之素性。如果說《顏氏家廟碑》是顏真卿“據于德”的用心之筆，那么《李玄靖碑》則是其在拋開世俗煩惱后“游于藝”的無心之作，一陽一陰，一正一奇，盡顯顏真卿楷法之風流。此碑守正出奇，既保留了顏楷端嚴、遒勁的雄渾正大的氣象，又滲入了自然、率意的攲側、靈動之姿，極具雄渾與沖淡之境界。正如梁巘 《承晉齋積聞錄》中所評：

“顏魯公茅山《李玄靖碑》，古雅清圓，帶有篆意，與《元次山碑》相似，乍看去極散極拙，多不勻稱，而其實古意可掬，非《畫像贊》、《中興頌》所可及。”[18]

二、顏真卿書法藝術的創造性

顏氏家族一直以經世致用的儒家文化為精神依據，注重書法的實際功用，正如顏真卿在《顏氏家廟碑》中勾畫的書法世家的傳承，說明了顏氏一門以書傳家，以善書為榮。顏體書風從規范精致到氣象正大的發展演變，可以說順應了時代的發展，與大唐盛世交相輝映。顏真卿之所以能成為繼王羲之后，中國書法史上最具影響力的書家，就在于其打破了“二王”書風的籠罩，借鑒“二王”的同時，又廣泛吸收時賢乃至民間書跡的養分，以古鑄今，融篆籀筆意，形成了與“二王”遙相呼應、并駕齊驅的另一條書法發展道路。顏書的貢獻在于創造性地開辟了一條不同于王羲之書法的表現之路，單就顏真卿晚年成熟期的楷書而言，其創造性主要表現在四個方面。

第一，用筆上追根溯源，將篆籀之氣融入用筆之中，加強了楷書筆畫的表現力。唐代以前的楷書范本，以寸楷為主，字形如直接展大后會顯得鋒芒外露，筆畫中段力怯，失去原有的表現力。而顏楷的用筆，為后人提供了大字楷書創作的技法語言。就具體的用筆而言，從顏真卿的《顏氏家廟碑》可以得見：首先，起筆時，常側入中行，入紙后以綿力將毫鋪開運行，下筆處有方有圓，干凈利落，毫不做作，貴在自然得勢，力敵千鈞，沒有在起筆處留下尖尖的牽絲。這有別于“二王”帖學的殺鋒入紙的起筆方式，偶爾也會留下筆鋒入紙后而產生的尖鋒形態。這也有別于“二王”帖學用筆切鋒入紙后的牽絲，可以起到整體調節的作用，靜中寓動，這需要對速度把握和對力度控制的敏銳性。顏體看似笨重，其實對力度控制的要求是非常高的，起筆含蓄而不失造作是顏真卿45歲后楷書的一大特點。這樣字形展大后，不會因為細節的放大而失去原有的大氣體格。其次，起筆由側入正后，中鋒行筆，相較于“二王”帖學用筆，速度明顯放慢，鋪毫前進的過程是提與按共同完成的，力求圓厚，較長的筆畫中，會有微微的弧度，以顯張力。筆鋒在運行時，絲毫沒有懈怠，完全在掌控之中，有別于“二王”帖學用筆的一拓直下，注重筆畫兩端，中間順勢快速帶過。這不是對帖學用筆的否定，而是由于字形大小發生變化后，顏真卿對楷書筆法的貢獻。最后，顏體楷書的收筆也是其一大特色，筆畫中段在中鋒運行后，筆毫鋪開，當要收尾時，較“二王”帖學的順勢收筆，會增加一些動作，調整筆鋒狀態，斜收、正收并用。所謂斜收，是收筆時會斜向一方快速調整筆鋒的狀態后收筆。斜收是為了順應下一筆的筆勢，如不需要呼應下一筆，那就可在收筆時，筆鋒回到正位后迅速調鋒后收筆。對于顏真卿的這種創造性筆法，米芾曾提出尖銳的批評：“大抵顏柳挑踢，為后世丑怪惡札之祖，從此，古法蕩無遺矣！”[19]米芾對顏真卿勾挑之法的嚴厲批評，是由于其固守帖學小字的立場，仍機械地遵循“二王”的古法而呈現出筆畫乖張、勢單力薄，既缺乏帖學的韻味，又顯得形單勢薄、寡然無味的尷尬事實。總之，顏真卿側入中行和斜正收的筆法是楷書展大后對筆法創造性的總結和完善，更是對書法史的杰出貢獻。

第二，顏真卿在結字布局方面也新意迭出，堪稱楷模，給后學者以啟發。沙孟海考察北碑時，就楷書的結構提出兩種類型，“斜畫緊結”和“平畫寬結”。所謂“斜畫”和“平畫”，主要相對楷書中的橫畫或橫折而言，橫畫左低右高，傾斜明顯的謂之“斜畫”，相對水平的謂之“平畫”。而所謂的“緊結”和“寬結”，是相對于橫下的折筆或豎畫的內擫和外拓而言的。豎畫或折筆內擫，結體就顯得“緊結”;豎畫或折筆外拓，結體就顯得“寬結”。偏向內擫的楷書中宮收緊，總體上讓人感覺收斂（褚遂良除外，因其筆畫拉長），外拓者開張而飽滿，極具豪邁雄強之勢，顏體屬于典型的平畫寬結類型。但同時顏真卿也運用少許的內擫和平正的體勢，以及橫畫的傾斜、長短、收縮等方法，打破通常的體勢和結構，做整體的布局調節，以免于流于程式化的傾向。這樣能使作品達到規整與松動、豪邁與靈動的對立統一，舉重若輕，氣勢磅礴。

第三，顏體磅礴的氣勢還需整體布局統勢才能完全展現出來。顏楷結字之法，大多將長筆畫收攏，外緊內松，邊實里虛，因外拓之勢，中宮疏朗。與之相配合的是行間與字距參照字內空間的松緊作相應調整，使字距、行距、字內空間三者都統一在一個度里面，緊密聯系，互相依托，連成一片，猶如古代軍隊排兵列陣，整齊而壯觀，勢滿而意足，顯示出顏體的正大氣象。

第四，顏書的創造性從創作主體上看在于其人品與書品的合一。秉承顏氏家風，顏真卿精神的內核反映的是儒家的思想學說和道德準則。其文藝思想也反映了儒家的中庸之道。顏真卿既沒有將藝術作為人生的最高追求，亦沒有將藝術視作博得喝彩的小道。顏真卿不是一個“為藝術而藝術”的藝術大師，其看重的是儒家的經世致用，追求的是家國天下的政治情懷。這些都為其藝術注入了強大的靈魂，造就了顏真卿正大氣象的楷書風格。清代學者劉熙載在《藝概》中說：“書者，如也，如其學，如其才，如其志，總之曰如其人而已。”[20]顏真卿的楷書風格正是他踐行儒家的人格精神和文藝思想的集中體現。宋沈作喆說：

“昔賢謂見佞人書跡入眼，便有睢盱側媚之態，惟恐其污人，不可近也。予觀顏平原書，凜凜正色，如在廊廟直言鯁論，天威不能屈。至于行草，雖縱橫超逸絕塵，猶不失正體。未必翰墨全類其人也。人心之所尊賤油然而生，自然見異耳。”[21]

米芾在《海岳書評》中說：“顏真卿如項羽掛甲，樊噲排突，硬弩欲張，鐵柱將立，昂然有不可犯之色。”歐陽修在《集古錄》中說：“顏公書如忠臣烈士，道德君子，其端嚴尊重，人初見而畏之，然愈久愈可愛也。”又云：“顏公忠義之節，皎如日月，其為人尊嚴剛勁，像其筆畫。”“斯人忠義出于天性，故其字畫剛勁獨立，不襲前跡，挺然奇偉，有似其為人。”[22]

古代先賢對顏書感悟式的評價，也深刻揭示了顏真卿偉大的人格與書法風格是相一致的。用筆遒勁有力，結字寬博敦厚，布局勢滿氣足，昭示了顏書的正大氣象。以對顏真卿楷書研習的粗淺感受而言，筆者認為《顏氏家廟碑》是其正大氣象書風最典型的代表，同時，《麻姑仙壇記》《李玄靖碑》等優秀作品也是重要的取法對象。

三、結語

顏真卿是中國書法史上承先啟后的偉大書家。他在借鑒并打破了“二王”書風的藩籬的同時，廣泛吸收時賢乃至民間書跡的養分，以古鑄今，融篆籀筆意，形成了與“二王”遙相呼應、并駕齊驅的另一條書法發展道路，對中國書法發展作出了重大貢獻，因此他也被譽為繼王羲之后，中國書法史上最具影響力的書家。顏真卿的楷書雄渾博大，氣度非凡，是其正直忠烈風骨的體現，更是其書品與人品的完美結合，在中國書法史上有著無與倫比的尊崇地位，對后世有著極其深遠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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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張盤，碩士，湖南湘南學院美術與設計學院講師。研究方向：書法史、書法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