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蒙德里安早期風景畫形式語言

摘 要：蒙德里安早期風景畫表達了對自然的熱愛，為后期抽象繪畫創作奠定了基礎，不了解他早期的風景畫就很難真正理解他后期的幾何抽象繪畫，但蒙德里安早期的風景畫往往被大眾和學者忽略。基于此，結合風景畫在蒙德里安藝術生涯中的定位，從結構、色彩和基調三個方面闡述他早期風景畫的形式語言，以期更深入地了解蒙德里安藝術之路的演變。

關鍵詞：蒙德里安;風景畫;形式語言

一、風景畫在蒙德里安藝術生涯中的定位

作為幾何抽象畫派先驅的荷蘭畫家皮特·蒙德里安（Piet Cornelies Mondrian）在今天被一致認為是20世紀最偉大的藝術家之一，他以幾何圖形為繪畫的基本元素，與杜斯堡等創立了“風格派”，因作品獨特的形式美感、藝術生涯的連貫性和藝術思想的深度及影響力而備受后世推崇，對繪畫、設計、建筑等諸多領域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同其他20世紀初的很多現代畫家一樣，蒙德里安在不同的階段有著不同的藝術風格，享受著藝術實驗帶來的樂趣，他自身的創作也經歷了從具象到抽象的轉變。他在早期創作了大量的風景畫，在當時的荷蘭畫壇影響很大，這一時期的風景畫同他的成長經歷和學習過程是密切相關的。

1872年，蒙德里安出生于荷蘭，自幼隨擔任小學校長的父親學畫，8歲時立志成為一名畫家，他的父母希望他能擁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于是他決定接受培訓成為一名小學美術教師并拿到了教師資格證。20歲時他進入阿姆斯特丹的國立藝術學院學習，在那里接受了正規的學院派訓練，奠定了此后深厚的寫實能力。

在取得教師資格證之前，蒙德里安在他的叔叔福爾茲·蒙德里安的指導下學習繪畫，他的叔叔是一位海牙畫派的畫家。海牙畫派十分推崇法國巴比松畫派，同時提倡復興荷蘭傳統風景畫傳統，在荷蘭本土頗具影響力。在叔叔的影響下，蒙德里安逐漸接受了海牙畫派的藝術主張，開始研究風景畫并進行戶外寫生。

但是，蒙德里安的眼光并不局限于海牙畫派的浪漫寫實風格，他在創作中有自己的追求。在進入阿姆斯特丹的國立藝術學院后，他的繪畫風格受到了印象主義、象征主義和表現主義的影響，漸漸脫離了海牙畫派的表面形式，注重色彩運用上的變化，很快在繪畫上顯露出個人特色。他善于用簡化單純的構圖，結合瀟灑洗練的筆觸來表現自然，借景抒情，他所追求的是一種簡潔、一種飄逸。蒙德里安在1911年見識到立體派畫家的作品后深受震撼，隨后前往巴黎，在巴黎逐漸開始了對抽象繪畫的探索。他對畫面中的色彩與造型進行簡化，最終僅僅使用基本的元素（垂直線、水平線、三原色等）組成抽象畫面。

綜上可以得知，蒙德里安的早期風景畫創作大體分為兩個時期，一個是受到海牙畫派審美影響的自然主義時期（1892—1906年），另一個是受到外來因素影響的表現主義和象征主義時期（1907—1911年）。在對風景畫的探索中，蒙德里安發現了一種更加個人化的內在語言，這與他對超越可見現實的更深層意義的探索相匹配。荷蘭學者漢斯·詹森認為：“蒙德里安鮮為人知的早期作品很重要，因為它展示了這位藝術家真正的創新和現代性。乍一看，其中一些看起來像19世紀的平庸之作，但它們擁有一種很難描述的品質，這與蒙德里安內在的自我感有關。”事實上，蒙德里安的所有作品中都有一種平靜的靈性和樂觀情緒，以及一種將作品從平凡中凸顯出來的強大光輝。

蒙德里安的早期風景畫為后期抽象繪畫創作奠定了基礎，不了解他早期的風景畫就很難真正理解他后期的幾何抽象繪畫。可以說，研究蒙德里安早期風景畫是理解畫家風格演變的關鍵，他后期作品中的一些特征蘊藏在早期風景畫的形式語言中，研究蒙德里安早期的風景畫對于理解他為人熟知的抽象作品是大有裨益的。

二、蒙德里安風景畫的形式語言

（一）結構

結構是繪畫藝術最重要的元素之一，繪畫的結構形式不單單指畫面中的構圖，還包括點線面所呈現的整體畫面效果。縱觀蒙德里安的藝術生涯，可以發現他一直對畫面結構形式十分關注，從他早期風景畫作品中就可以看到端倪。他在畫面結構形式上不斷研究并實現了突破，創作的作品達到了理性和秩序和諧的境界。蒙德里安早期風景畫作品的結構形式有布局均衡、形體簡約、線條突出三個特征。

布局即畫面中的章法，即構圖，在中國畫論中被稱為“經營位置”，唐代畫論家張彥遠認為這是“畫之總要”。蒙德里安早年受到海牙學派美學觀點的影響，在他看來，生活的世界就是絕對美與善的體現，藝術的最高目標就是再現自然。但是他的作品絕不是單純復制自然，作品中處處體現出他對自然物象的概括力。他的作品雖然沒有對稱，但都具有一種均衡感，這是他精心經營畫面的結果。在談到蒙德里安繪畫的構圖時，格式塔心理學派的代表人物阿恩海姆曾說過：“蒙德里安的構圖是完全平衡的，但卻是一種規則的垂直水平方格系統方式的平衡?！比缢淖髌贰掇r莊》，垂直方向的樹木和枝杈與水平方向的房子、河流以及地平線形成對比，使畫面結構顯得十分豐富，一座農舍掩映在樹后。畫家在畫面中運用了大量的線，通過點線面的綜合運用使畫面達到一種布局均衡的境界。

英國形式主義美學家克萊夫·貝爾說過：“簡化對于整個藝術來說都是不可缺少的，沒有簡化，藝術不可能存在，因為藝術家創造的是有意味的形式，而只有簡化才能把有意味的東西從大量無意味的東西中提取出來?！狈治雒傻吕锇驳娘L景畫創作生涯可以發現，他以自己的方式探索自然，逐漸簡化顏色和形狀，他的作品是仔細觀察的現實主義和簡化形式的結合，他將重點放在風景的形狀和節奏上，用微妙的色彩進行構圖，因此畫面中的形體大都十分簡約大氣。蒙德里安曾說過：“純化了的美和純化了的藝術在文明的世界中是必不可少的?！彼?890年的作品《黃昏》很好地體現了這一特征：草地、樹林、天空和云彩都被概括成大的基本形狀，形體非常簡約，畫面結構十分平穩，氣氛安寧。

線條的運用貫穿了蒙德里安的藝術生涯，線條在他的畫面中起到重要作用，增強了畫面的美感和協調性。不同于海牙畫派的其他畫家，從他的作品中可以感受到線條簡潔帶來的形式美感。蒙德里安說過：“看著大海、天空和星星，我通過大量的十字形來表現它們。自然的偉大深深打動我，我試圖表達那種浩瀚遼闊、寧靜和諧、協調統一。”如1902年創作完成的《卡夫附近的水道》，前景中的一棵樹，背景是運河或灌溉渠，水平延伸的低地平線和樹木垂直相交形成十字形狀，呈現出自然主義風格。蒙德里安在這幅畫中抽象概括場景，從遠處看，畫面中就剩下幾條線和被線分割的色塊，從這幅畫中可以窺探出其后期的抽象作品并不是憑空出現的，而是早期大量鋪墊的結果。

（二）色彩

蒙德里安在作品通常使用紅色、黃色和藍色，將它們與白色平面和黑色線條結合起來。如果說蒙德里安對于畫面構圖和線條的追求是一以貫之的話，那么他對色彩的運用在不同階段存在明顯的差異。前文提到蒙德里安的風景畫創作大體分為兩個時期，這兩個時期色彩風格迥異，下面筆者對其不同時期風景畫作品的色彩特征進行梳理。

最初，蒙德里安受海牙畫派影響，將色彩視為表現現實的材料，樸實色彩主導了他自然主義時期（1892—1906年）的作品，這一時期作品中的圖形和色彩較為忠實于客觀對象。但蒙德里安作為一個勤于探索的藝術家，不拘泥于對現實的單純模仿，在尊重客觀物象色彩的同時融入自身主觀趣味。因此，他自然主義時期作品的色彩特征是“理性中見感性”，1900年創作的《森林》體現了這一色彩特征。在這幅畫中，如果說樹干的橄欖綠色還較為符合客觀對象的真實色彩，那么紅里透黃的地面一定是其主觀處理的結果，體現了畫家的審美趣味。除了感性成分外，蒙德里安還考慮到畫面的視覺效果，使樹干的綠色同地面的紅色形成鮮明對比，產生強烈的視覺沖擊力。

色彩在繪畫中的功能之一表現為增強畫面的真實感。現代派繪畫強調色彩的主觀性，摒棄了色彩的再現性和描述性。經過長期的自然主義風格繪畫創作，蒙德里安在1907—1908年間運用更符合他內心視覺的主觀色彩來表現物象，并注重互補色的運用，而不是直接再現物象本身的色彩。以前從海牙學派繼承而來的樸實色彩通過有限的調色板實現了畫面統一，而互補色的運用使畫面的形式美感得到進一步強化。在蒙德里安風景畫創作的第二個階段——表現主義和象征主義時期（1907—1911年），其繪畫的色彩特征是“對比中求協調，單純中見豐富”。

所謂“對比中求協調”指的是蒙德里安在這一時期的風景畫創作中，一改往日的“泥土色系”而使用純粹的互補色，尋求一種可以被觀眾所能理解的普遍和諧。歌德的色彩理論將蒙德里安的注意力集中到原色上。在他1909—1910年完成的夕陽和沙丘系列畫作中，畫面中只有大面積的藍色和橙色兩種顏色，但他對色彩的巧妙運用使本應產生不協調之感的兩個對比色卻彼此協調，富有一種裝飾的美感。這些畫作明顯是經過深思熟慮創作而成的，這也昭示了后來蒙德里安繪畫創作的轉變一般是從顏色開始的。

蒙德里安這一時期色彩的另一大特點就是“單純中見豐富”，這里的“單純”指蒙德里安這一時期的繪畫大面積地使用純色，單獨看似乎有些單調，但組合起來看卻顯得豐富多彩，那么他是如何達到這一效果的呢？從他這一時期的代表作《紅云》便可探知一二。在《紅云》中，蒙德里安用簡單瀟灑的筆觸將自然界中的壯美瞬間凝結到畫布上，紅云以極強的動感和鮮艷的顏色主導著整個畫面，畫面中粗看只有四種顏色，但整體十分和諧，因為蒙德里安巧妙地運用色彩來平衡畫面，色彩通過筆觸與形體很好地融合，給觀眾一種“單純中見豐富”之感。

（三）基調

繪畫的基調指的是繪畫作品整體營造出的氛圍和畫面的整體態勢，即畫面的“勢”。繪畫作品的“形”指具體物象的形態，它是為“勢”服務的，通過“勢”，“形”才能傳遞出作者內心的情感?；谇拔膶γ傻吕锇诧L景畫結構、色彩的研究，下文探討蒙德里安風景畫的基調，從而進一步了解蒙德里安不同時期的繪畫特點。

在蒙德里安風景畫創作的第一個階段——自然主義時期，繪畫題材主要是森林、風車、日落等，他的創作靈感來源于家鄉的一點一滴，來自他對現實生活敏銳的觀察力。正如蒙德里安自己所說的那樣：“我從來沒有用浪漫的方式畫畫;從一開始，我就一直是一個現實主義者?！边@一時期作品的畫面基調是“寧靜與鄉愁”，畫面沿襲了荷蘭傳統風景畫的特點——富有詩意，傳遞出一種鄉愁，給人一種寧靜之感，這與海牙畫派推崇的巴比松畫派的美學觀是相吻合的，同時畫面中散發出的靜謐氣息與蒙德里安的性格具有一定關聯。在1898年完成的作品《池畔》中，前景的幾棵小樹郁郁蔥蔥，池塘里的鴨子悠閑地漂在水面上，遠方的屋舍靜靜地佇立在池邊。蒙德里安用自己的畫筆展現了富有詩意的寧靜的畫面，透露出他對于自然、對于家鄉無盡的熱愛。

隨著蒙德里安從現實主義逐漸轉向抽象主義，他的繪畫風格也發生了變化，顏色變得更加純粹，筆觸變得更加大膽，細節變得不那么精確。他這一時期繪畫作品的基調是“象征與表現”。將他1908年的作品《奧勒附近的樹林》同前文提到的《森林》進行對比可以得知，自然界中可以看到的顏色，如綠色、棕色和赭色等，轉變為藍色、紅色和黃色，這些色彩產生了一個動態的空間，傳達了畫家內心的情感，展現了畫家的精神世界，也昭示了蒙德里安后期繪畫創作的轉變。

三、結語

蒙德里安是一位偉大的畫家，他堅持不懈地進行著藝術探索，他的具象風景畫雖然不如抽象繪畫影響深遠，但是他早期在具象風景畫中對色彩與空間之間關系的探索構成了后期抽象繪畫創作的基礎。蒙德里安早期風景畫表達了他對自然的熱愛，擁有豐富的形式語言，不了解蒙德里安早期具象風景畫就很難真正理解他后期的幾何抽象繪畫。

本文結合風景畫在蒙德里安藝術生涯中的定位，從結構、色彩和基調三個方面闡述他早期風景畫的形式語言，以期更深入地了解蒙德里安藝術之路的演變。通過對蒙德里安繪畫形式語言的分析，可以看出他驚人的藝術才華和對于各種藝術流派的吸收和借鑒。蒙德里安是一個勤奮的畫家，不斷突破著自己，他創作的作品對后世影響深遠。蒙德里安對傳統的態度、對各種藝術思潮的吸收借鑒給予當代畫家繪畫上的啟示，他對自身藝術理想的堅守、勇于創新的精神值得人們學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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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李松石.繪畫藝術形式[M].長春：吉林美術出版社，2007.

作者簡介：

陳佳樂，中國藝術研究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油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