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軍改編八路軍后首戰平型關

陳士榘（遺稿）

編者按：為挽救華北危局，紅軍改編為八路軍后立即舉行了誓師大會，在總指揮朱德、副總指揮彭德懷率領下由陜西三原、富平經韓城地區東渡黃河，日夜兼程，挺進山西抗日前線。入晉不久便取得了震驚中外的平型關大捷。此篇為時任一一五師三四三旅參謀長陳世榘的遺稿，記錄了紅軍改編八路軍后首戰平型關前后的情況。

我們工農紅軍，經過偉大的二萬五千里長征，部隊減員比較多，客觀情況要求我們的軍隊恢復一下元氣。當國內革命戰爭變為民族抗日戰爭之際，根據我軍當時的情況，我們黨采取的戰略方針，不是以集中兵力打硬仗為主，而是要分散兵力，發動群眾，創造根據地，唱我們自己的拿手好戲，開展獨立自主的山地游擊戰。這個方針無疑是正確的。如果當時拿經過長征的骨干與日本鬼子硬拼，是不合算的，是國民黨喜歡的，我們不能那樣干。當時，我們黨中央規定的方針，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是高瞻遠矚的戰略決策。

8月25日，中央軍委發布命令紅軍改編為八路軍（9月改稱國民革命軍第十八集團軍）并開始從陜西東渡黃河北上抗日，第一一五師兩個旅齊裝滿員。9月初由陜入晉從新絳方面侯馬鎮坐上火車，經太原到忻縣集結。那時，我們與閻錫山搞統一戰線，我們的供給部長葉季壯同志在太原為我們籌辦了些槍支、彈藥、軍衣、被服，還有些藥品。

我當時是一一五師三四三旅的參謀長，旅長陳光，該旅下轄兩個團由紅一方面軍二師四師改編組成（我曾擔任四師參謀長），六八五團團長楊得志，六八六團團長李天佑，這兩個團都是中央紅軍的精銳之師。

我們要到前方去，就需要了解一些前線的情況，所以，碰到從天鎮潰退下來的閻錫山軍隊的官兵們，看到他們的軍官們穿戴齊齊楚楚，不像個從戰場上下來的樣子，我就問他們：“你們是從哪里來的？”他們答：“是從天鎮撤下來的。”“見過日本人嗎？”我又問他們。他們說：“沒見過。”我說：“沒見過怎么就撤下來呀？”他們說：“聽見炮響了，我們就往后方撤。”我對他們說：“你們的武器很齊全，見到日本人該開槍呀，怎么一股勁地往后方跑呢？后邊就是太原，你們還往哪里跑？”

當時的情況，是國民黨閻錫山的軍隊往下撤，我們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往上開，多么鮮明的對比啊！

日本鬼子的飛機來了，閻錫山的軍官們不讓士兵們分散隱蔽，我問他們的軍官：“為什么不分散？”他們說：“我們的士兵不能分散，一分散開來，就集合不起來了！”從這些事實中就可看出，蔣介石連同閻錫山，他們仍然采取不抵抗政策，他們軍隊的士氣是很低的。

9月上旬我們經豆村、河邊，都是閻錫山的老家，上了五臺山，后來，又到了繁峙。在繁峙，聽說閻錫山的軍隊準備防守平型關，閻錫山希望我師配合，我們翼側迂回，準備打一仗。9月23日，一一五師決心抓住日軍驕橫、疏于戒備的弱點，利用平型關東北的有利地形，以伏擊手段殲敵，并召開連以上干部會議，進行深入的戰斗動員。24日師長林彪正式下達作戰命令，當日深夜，部隊利用暗夜和暴雨，秘密進入白崖臺等預置好的戰斗陣地。25日拂曉，日軍第五師團第二十一旅團后續部隊乘汽車100余輛，附輜重大車200余輛，沿靈丘—平型關公路由東向西開進。7時許，該部全部進入一一五師預伏陣地。我們抓住戰機，立即命令全線開火，并乘敵陷于混亂之際，適時發起沖擊。一一五師部署以一部殲敵先頭，阻其沿公路南竄；另一部則分割包圍日軍后尾部隊，斷其退路；一部沖過公路迅速搶占老爺廟及其以北高地；一部阻斷先期占領東跑池的日軍回援；一部阻斷日軍第五師團派出的增援部隊。經過激烈戰斗，全殲被圍日軍，大獲全勝。

陳士榘

這是一場惡戰！我們面對的是極端驕橫肆意的敵人，板垣師團是日本帝國主義者的精銳部隊，他們像趕鴨子似的趕著國民黨軍隊跑，他們在華北所到之處，如入無人之境。可是，他們竟遇到了我八路軍的側翼襲擊，對他們來說，真有點像晴天霹靂。他們戰斗力雖強，但是他們碰到的對手更強。我們打擊敵人的手段，用的是突然襲擊。我們雖然沒有飛機、大炮，只有步槍、手榴彈，采用的是近戰速戰戰術：第一，瞄準，一槍打準一個仇敵；第二，刺刀拼搏，就是刺刀見血；第三，把敵人擠到溝里，他不投降，給他個手榴彈，他們逃跑，就射擊，就追擊。

參加平型關大戰的，都是經過長征的老紅軍，非常英勇，非常頑強，后來留下來的，都已是我軍的高級或中級干部了。

平型關大戰我們是打贏了，引起了國內外的注意，意義是偉大的，但在戰斗中，我們傷亡也不少，付出的代價是很大的。

從平型關大戰中也可看出，蔣介石、閻錫山都是軟骨頭。本來，我們襲擊日本鬼子的側翼，他們應該正面出擊消滅敵人。可是，當日本鬼子被我們打得跑到他們陣地跟前的時候，他們也沒有把被打散的敵人消滅了，而讓那些鬼子跑掉了。

向平型關挺進的一一五師

前面已經說過，我們當時擔負的任務是打側翼，迂回消滅敵人。戰斗之前，我們觀察了地形，詳細研究每條河溝、山梁的利用，就連坡度、曲線都進行了具體分析，我們的部隊選擇了既能突擊沖鋒，又便于防炮、防空，仗打完后還便于撤退的地方，埋伏下來了。

我們打擊的那一股敵人，是敵人的輜重部隊，對付這樣的敵人，必須以快速的突擊辦法打，火力要集中，我們的這一招很奏效。因為敵人一點準備也沒有，被我們迅雷不及掩耳地打了一家伙，除了被打死的外，沒被打死的，先是被打昏了，接著才哇哇亂叫開了。

平型關這一仗，我們沒有抓到俘虜，那時的日本鬼子，除非打死他，他是不繳槍的。有的負傷了，我們想往擔架上放他，他不干，我們用日本話對他們喊：“不要為日本帝國主義者賣命啊！”可他們就是不繳槍，直到我們把他們全部消滅為止。在這場戰斗中，手榴彈發揮了大作用！

平型關戰斗結束了，我們知道敵人還要來，于是迅速撤出戰斗轉移了。撤出戰斗后，我們自己還有些故事哩！現在的七機部副部長谷廣善，那時他在衛生隊負責，好幾百傷員，吃飯、喝水都有困難，有些傷員就嚷嚷：“沒吃的，把谷廣善宰了吃掉吧！”谷廣善同志很幽默，他對傷員們說：“同志們呀，我的臉是麻的，我的肉是酸的，不好吃！”說得傷員們都笑了，紛紛說：“不要給我們吃酸肉了，趕快把我們轉移走吧！”

平型關大戰后，日本人向太原方面進攻，我一一五師的部隊，聶榮臻帶領楊成武的獨立團，留在了五臺山，成立了晉察冀軍區；師部帶我們主力部隊，由五臺經娘子關，向晉東南轉移。后來林彪負傷，一一五師奉中央指示在陳光代師長和羅榮桓帶領下突破國民黨劃定的戰區，挺進山東與山東地方武裝山東縱隊一起創建了山東抗日根據地，此刻毛澤東來電指定我率三四三旅補充團和晉西游擊隊組成八路軍晉西獨立支隊，在晉西北獨立開展抗日游擊戰，政委林楓。到1940年時已發展為三個團、萬人的規模，被當地人親切地稱為“陳林支隊”。1940年年中奉中央軍委命令，我率獨立支隊開赴山東歸建一一五師，一路跨省千里浴血東進，于同年10月抵達山東與師部會合，與此同時軍委任命我擔任一一五師參謀長。

（責任編輯 楊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