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一年春好處

臧明艷

北方的早春二月，當樹梢上、屋檐下還掛著冰凌兒的時候，春天幾乎連影兒都看不見。但若是下過一番小雨，雨滴輕輕地走過大地，第二天，地上冒出稀稀疏疏極為纖細的芽，春就來了。此時，唐代詩人韓愈已迫不及待地要去賞春了。

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二首（其一）

〔唐〕韓? 愈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這首詩的題目比較長，不過也告訴了我們很多信息。這首詩寫于早春，是寫給當時任水部員外郎一職的張籍的。張籍也是唐代一位很有名的詩人，他寫過“洛陽城里見秋風，欲作家書意萬重”（《秋思》）。他是韓愈的學生，因為家里兄弟很多，張籍排行十八，因此人稱“張十八”。寫這首詩的時候，韓愈已經56歲了，當時他剛剛升任吏部侍郎，心情很好，想邀請張籍一起去踏青賞春，可是張籍說太忙了，于是韓愈就寫了這首詩給張籍。你們猜猜看，后來他們倆有沒有一起去賞春呢？

中國有句老話叫作“春雨貴如油”，可以幫助我們理解“天街小雨潤如酥”。立春過后，就迎來了二十四節氣中的第二個節氣雨水，到了這個時候，綿綿的細雨滋潤萬物，青草萌芽，細細的、軟軟的、嫩嫩的，遠遠看去絨絨一片，可是等你走近去看，卻發現它們才剛剛長出一點點而已，這便是“草色遙看近卻無”。但就這么看著，人們的心里依然會充滿快樂。在韓愈看來，早春這種淡淡的、清新的春色，正是一年中最好的風景，遠遠勝過整個長安城綠柳如煙的樣子。正如他在另一首詩中寫的“新年都未有芳華，二月初驚見草芽”（《春雪》），那柔嫩的飽含水分的草芽是如此可愛、新鮮，令人感受到生命的蓬勃向上，一切都充滿著希望。

這首詩清新自然，人如其詩，韓愈也是一個“發言真率，無所畏避”的人。他是唐代古文運動的倡導者，被后人尊為“唐宋八大家”之一，與柳宗元并稱“韓柳”，有“文章巨公”和“百代文宗”之名。后人還將他與柳宗元、歐陽修和蘇軾合稱“千古文章四大家”。他的詩通曉明快，他的文章則氣勢雄偉，說理透徹。韓愈曾經三次進入國子監做博士（相當于現在的大學校長），擔任國子監祭酒（掌監學之政，并為皇太子講經）。他招收弟子，親授學業，留下了《師說》《馬說》等激勵后世和提攜人才的文章。他強調了求師的重要性，認為只要是有學問的人，就是自己的老師，這一點與孔子“三人行，必有我師焉”的觀點不謀而合。韓愈還把有才能的人比作千里馬，教給后人如何識別人才、重用人才。

韓愈在文學上的成就，也源自于他從小的刻苦學習。唐代宗大歷三年（768年），韓愈出生于一個官宦之家。韓愈的祖輩都曾在朝或在地方為官，他七歲時讀書，十三歲時就能寫文章。因為父親早逝，他發奮苦讀，終于在第四次趕考后考中進士，入朝為官。韓愈一生雖屢遭貶謫，但他從來不曾忘記自己做官的初心，那就是體察百姓，為民造福。貞元十九年（803年），韓愈晉升為監察御史。當時關中地區大旱，韓愈在查訪后發現，災民流離失所，四處乞討，關中餓殍（piǎo）遍野。目睹嚴重的災情，韓愈痛心不已。而當時負責京城行政的京兆尹李實卻封鎖消息，謊報稱關中糧食豐收，百姓安居樂業。韓愈在憤怒之下上書《御史臺上論天旱人饑狀》，卻反遭李實等人讒害，于同年十二月被貶為連州陽山縣令。

數十年浮浮沉沉，韓愈在晚年時官至吏部侍郎。在經歷過一生的起伏之后，這個了不起的詩人依然能夠如此熱愛早春的草色，依然想要去那“最是一年春好處”的綠草地上走一走。真可謂是“愿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作者單位：江蘇省常州市武進區湖塘橋實驗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