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也“內卷”

余杭

人生不僅有起跳，還有落地

一個平衡木運動員，無論跳得有多高，姿勢有多優美，如果在落地的一剎那沒有站穩，她很難拿到高分；一只在懸崖上試飛的雛鷹，無論有多勇敢，起跳有多高，如果不能平安落地，它將會粉身碎骨。這就是說，我們不僅要努力跳得高、跳得遠，更要學會走好人生的每一步，安全、穩健地落地。本文中，小女巫阿丟的媽媽想讓女兒贏在起點，阿丟剛過一百歲生日沒幾年，就安排她去參加“女巫資格證”考試。可此時的阿丟并不明白成為女巫的意義，直到她在考試時幫助失明的小男孩“看”到了春天，她才懂得，不要為了出發而出發，而是要先找準方向，思考出發的緣由，這樣才能更好地抵達。

一

阿丟最近從女巫小麥那里聽說了一個詞，叫“內卷”，說是一群人為達到某個目標，點燈熬油，瘋狂競爭。阿丟覺得不只人間，女巫界也很“內卷”，比如她現在……

阿丟抬抬頭，瞅了瞅前面長長的隊伍，嘆了口氣，都是來考“女巫資格證”的，一眼望去，年紀大都與她相仿。

祖母當年考“女巫資格證”的時候三百多歲。媽媽開蒙早，是當時鎮上遠近聞名的小神童，考“女巫資格證”的時候也有一百七十多歲。可阿丟呢？她剛過一百歲生日沒幾年，就來排隊考證了。

二

“你好，我叫自亭亭。”排在阿丟前面的女孩偏過頭自我介紹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呀？”

自亭亭？真是奇怪的名字。阿丟禮貌地回答：“你好，我叫阿丟。”

“等拿到‘女巫資格證，我就可以自由出入人間了，今天一定要成功！”自亭亭眼睛里閃著細碎的星光。

“人間？”阿丟有些不解，“人間有什么好的？不都是和我們差不多的樣子嘛。”

“不一樣，很不一樣。”自亭亭明顯加快了語速，“我聽媽媽講，人間是另一種體系，那里的人不會占卜，不學咒術，但依舊聰明又有趣，能做到我們用法術才能做到的事。媽媽可喜歡人間了，我的名字就是她借人間的一句詩取的——‘爐香煙冷自亭亭，多美啊！對了，你為什么來考試呢？”

阿丟被問住了：“沒……沒有為什么呀！媽媽要我來考。”

“這算什么理由呀？”自亭亭捂嘴笑道。

“我……我也不知道……”阿丟垂下頭，羞赧地道。

“嗐，既來之，則安之。”自亭亭拍了拍阿丟的肩膀，“這也是人間的詞兒。”

三

阿丟從天蒙蒙亮排到日頭往山后墜，總算排到了。方才自亭亭出來——哦，現在已經是女巫自亭亭了——路過她身邊的時候，還低聲為她加油鼓勁兒，叫她別緊張。

只聽考官聲音無甚起伏地道：“歡迎參加女巫資格審核統一考試，本次考核題庫將由當下隨機生命體許下的愿望整合產生。現在，請抽取你的考題。”

阿丟猛吸一口氣，調整好情緒，從簽筒里抽出了一支簽。

“第四十四支愿望，”考官將簽接過來，隨后往半空中一拋，抬手施了一個咒，“來自一個人類小孩。”

阿丟屏息盯著那個由簽幻化出的許愿場景—— 一個小男孩正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發呆，他的瞳仁渾濁暗淡，毫無神采。男孩懷里抱著本書，嘴里絮叨著：“要是……能看看這本書就好了……”場景至此遽然消散，那支簽重重地摔在地上。

“好了，現在開始考試吧。”考官將簽收回道。

阿丟有些替那個男孩難過，又覺得自己運氣不太好，她本就對人間了解不深，卻抽到了一支來自人類的簽。

阿丟無法直接治愈盲童的眼睛，那不是一個女巫該做的事。那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施法讓那本書生出盲文來，可是……阿丟苦惱地撓撓頭，她根本就不懂人間的盲文啊！

“看……一本書……”阿丟小聲念叨著。突然，她頓了一下，眨眨眼——她剛剛留意到，男孩手里捧著的是一本關于植物生長的科普圖畫書。阿丟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目光沉斂，屈肘并指，畫下一段符咒……

四

遙遠的人間，盲童小五仍抱著書坐在石頭上發呆，這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禮物，可惜他看不到書里的內容。他將書展開，溫柔地撫摸著內頁。突然，他感受到一股澎湃的生命力從書頁中沖出來，直撞上他的手指。他嚇了一跳，整只手猛地彈開，喃喃道：“什……什么東西？”

自然是沒人回應他的。

小五鼓足勇氣重新將手擱在書頁上——那是一種冰涼柔順的觸感，像是一股甘泉貼著他的手掌涌動而過，又像是一隊蝸牛遲緩卻生機勃勃地朝著他的指尖攀緣。他驚異地摸索著，滿布蔭翳的雙眼似乎放出了光彩。

他摸到了一節莖，從書的中縫里抽條，帶著暖盈盈的春的氣息和脆生生的鮮嫩。很快，那節莖變得粗壯修長，長成了一株堅韌的苗。隨后，他摸到了一片葉，小小的，軟軟的，葉脈在他的掌心生長，連帶著繁茂的枝丫都微微抖栗，似蓬勃的心跳……

“呀！”小五輕輕地、輕輕地嘆道，“我的書發芽了！”

五

阿丟從前不是沒想過，拿到“女巫資格證”后應該做什么，很大可能是要跟著媽媽走親訪友，從鎮頭笑到鎮尾。可現在她有了新的打算，她想去人間看看，去看看那個名叫小五的男孩。

不過這是后話。現在嘛，她只想趕緊回家報喜，她有一肚子的話想和媽媽說。

但有件事她可能不會提，那就是，她還是覺得這證考得早了些，等以后她有了孩子，一定不叫她一百多歲就來排隊考證，因為，成為女巫不是目的，有一個想要讓自己成為女巫的緣由，才會成為一名好女巫呀！

自在沙鷗摘自《中國校園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