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春天寫作文

權蓉

1

老師說，春天了，咱們寫篇作文吧。

于是開頭全部是：春天到了，燕子飛回來了。

老師問，燕子在哪兒呢？我們一同指指窗戶外在乒乓球臺上蹦跶的一群小鳥。

老師鼻子都笑歪了，說，那是燕子嗎？那是麻雀，燕子得往梁上瞅。

那時還沒有學“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2

春天，花紅柳綠的，自然要去春游，春游，就要野炊。扛個鍋抱個盆拎著油拿著碗，柴米油鹽醬醋茶里，就柴不用準備，去山上現撿，其他的都分開著帶。

一群只玩過家家時做過飯的孩子，哪里能做出什么好飯。但一個個氣勢高昂，食神附體，虎虎生威。最后自產自銷，所以哪怕飯夾生菜焦煳，就著青山綠水也吃得津津有味。

這自然也是要寫作文的。開頭又全部是：春天到了，我們去春游了。

老師說，你們能不能不這么千篇一律？

我們就腦子轉一轉，有一半的人加了個地名，改成：春天到了，我們去獅子嶺春游了。

班里二十四個人，一改，就達不到千篇一律的“千”了。

老師正正歪了的鼻子，說，你們怎么老要用同樣的開頭？

3

春天花多，也是要選去寫作文的。這個自選著寫的，就沒有那么整齊劃一了。

老師還是不滿意，說你們選的花是不同了，但是寫出來大同小異。都是粉白粉白的花開在樹枝上，蘋果花？梨花？杏花？桃花？看了你們寫的作文，根本看不出寫的是哪種花。還不如寫映山紅，起碼那是紅色的。

晚上打回去重寫，第二天一交，老師氣得倒仰。誰讓你們都寫映山紅的？變著寫個狀元紅行不行？他說。

4

春天還要拿來寫作文的，是雨。自然，大都寫春雨像銀針，像細絲。還有那句寫春雨必用的，春雨貴如油，要么放在開頭，要么放在結尾。

老師說，形容春雨像針像絲的，就站到黑板前面。起身，上前一批。

老師又說，寫了春雨貴如油的，就站到教室后面。起身，往后一批。

還有已經站到前面的，不知道要不要往后挪。只有留猴子穩當地坐在那兒，前一天他缺課，作業沒寫。

5

布置作業，老師說，春天來了，咱們寫篇作文吧。下邊哀鴻一片。

老師說，你們也不要干號一到春天就要寫作文，誰讓你們是學生。

許多年過去，我已不在課堂上念書，但是想起來，還是想寫篇作文。寫春雨貴如油，寫春風似剪刀，寫新燕啄春泥，寫離恨如春草。

老師點名叫我起來，我就背：春天到了，燕子飛回來了。

珍惜摘自《文苑·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