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宏,現為浙江省科學傳播中心主任,曾擔任浙江省科技館館長,開創了“科學+”“科技館科學院”等系列科學傳播活動。2012年,與果殼網CEO 姬十三共同創辦“菠蘿科學獎”,獎勵那些有想象力、有趣的科學研究成果,喚起人們對科學的好奇心和熱情。

←李瑞宏拿著2013 菠蘿科學獎獎杯(該獎杯由藝術家薛繼業設計,形狀是一個奇形怪狀的“人”,代表著藝術人文)
“數錢能減輕疼痛”“蚊子為什么不會被雨滴砸死”“一個泳池里平均有140 瓶尿”……這些讓人直呼“離譜”的研究,在一年一度搞笑大賽,哦不對,是一年一度的菠蘿科學獎上被“鄭重”授予了科學獎項。
2021年11月13日,2021菠蘿科學獎在浙江溫州揭曉。這一屆的獲獎者除了人,還有拿下數學藝術獎的黑猩猩們!沒錯,這就是菠蘿科學獎的常態——洋溢著濃濃的“不正經”的味道。
一個月后,浙江多地被籠罩在疫情的陰云之下。我們在浙江省科協大樓里見到了菠蘿科學獎創始人李瑞宏。“大家都說我們幸運,如果再晚幾天,肯定辦不了了。”回顧菠蘿科學獎的十年,雖然每一年籌委會都會自黑“不知道有沒有下一年”,但這顆酸酸甜甜的菠蘿,以驚人的生命力成長著。它用貌似荒謬的科學研究,刺激著人們的好奇“味蕾”,讓大家欲罷不能地咀嚼科學的魅力。它亦反哺著深耕科普幾十年的李瑞宏,讓他永遠年輕,永遠對世界、對自我充滿好奇。
2011年國慶期間,果殼網CEO 姬十三在看了第21 屆搞笑諾貝爾獎頒獎典禮之后,發了一條微博:“我一直想做一個中國版的搞笑諾貝爾,有什么機構支持不?”
同樣也在看直播的李瑞宏馬上回了他一條:“我愿意……”
在這之前,身為浙江省科技館館長的李瑞宏已經為大眾科普動了不少腦筋。“2009年浙江省科技館新館剛開館的時候,來的人很多。但過了一年多,人就變少了。我們找媒體,媒體說‘我去年報道過了,今年你們有什么新東西啊’。但展廳里的展品不會經常更換,所以我們覺得還是要通過活動去擴大影響力。”于是,李瑞宏找到了充滿創意和活力的科普平臺果殼,打破了“次元壁”。在碰撞出的眾多火花中,“菠蘿科學獎”無疑是最耀眼的那一束。
一拍即合后,李瑞宏和姬十三最早的想法是完全參照美國的搞笑諾貝爾獎,因此他們聯系了主辦方征詢意見。“他們那邊回信,希望你們辦出自己的特色,其實是婉言謝絕了我們辦中國版的意思。”另一方面,搞笑諾貝爾獎更多的是科學工作者的自嘲,并不適用于中國的科研環境。“所以我們想著怎樣去激發科學工作者和公眾的好奇心,定下了‘向好奇心致敬’這個口號。”
縱覽十年來的菠蘿科學獎,腦洞大開的主題、奇形怪狀的獎杯……一切都可以跑偏,但是頒獎原則絕對跑不了——褒獎無用的、好玩的、嚴謹的科學研究。“所謂‘無用’,指研究的出發點不是為了發表論文或者拿獎,而是純粹出于好奇,從本源去探究的一種科學精神。”
但“無用”的好奇心,也能產生對人類社會有用的結果。“2015年我們給美國佐治亞理工學院胡立德博士的研究‘蚊子為什么不會被雨滴砸死’頒發了物理獎。他為什么研究這個?有一天下大雨,他抱著孩子在公園的亭子里躲雨,結果孩子的頭上被咬了好幾個包。他很奇怪:雨下得這么大,蚊子怎么會飛過來呢?他就養了很多蚊子在實驗室里,用高壓水槍讓水滴滴下來,同時用高速攝像機拍下來。這個研究純粹出于好奇,但對現在無人機如何在惡劣的環境里保持穩定飛行很有幫助。還有2017年我們把數學獎頒給了加拿大阿爾伯塔大學李杏芳教授的研究‘一個泳池里平均有140 瓶尿’。那年的菠蘿科學獎很多媒體都報道了,反過來對公眾注意個人衛生、改進公共場所的健康衛生條件有很大的促進作用。”
除了萬眾期待的獎項,菠蘿科學獎的幕后每年也會“不負眾望”地出各種“幺蛾子”:第一年的菠蘿科學獎,籌委會給獲獎者打電話卻被當成騙子;在某平臺既有“菠蘿科學獎”,又有“菠蘿科學獎官方”,還有“真·菠蘿科學獎”,因為籌委會每年都想不起賬號的密碼了;去年,在距離頒獎典禮不到48 小時的時候,籌委會突然發現“菠蘿科學獎”的微信公眾號沒有直播權限,只能臨時征用老朋友的微信視頻號直播……很多人不知道,菠蘿科學獎的策劃團隊除了李瑞宏、王丫米等幾位主策劃,“其他人都是要湊的”。而且,每個人平時有自己的工作,每年都到菠蘿科學獎開始前兩個月才著手籌備。“確實有些累。所以我們每年都開玩笑,‘明年可能就沒有了’。”
一切都是如此不可思議而又順理成章,正如十年前,大家圍坐在一起討論如何給這個“新生兒”取一個好玩的名字。“說到菠蘿的時候,大家覺得,菠蘿的形象符合我們的特質,酸酸甜甜的,看起來怪怪的,吃起來很好吃,就定了這個名字。”

在菠蘿科學獎之外,李瑞宏的身份從浙江省科技館館長,變成了浙江省科學傳播中心主任,但工作的本質沒有變——一名科普工作者。
早在中學時期,李瑞宏就是一個以數理見長的學生。“物理的公式、數學的圖形,我都會非常著迷地去解,但語文、英語這些要背、要記的東西,我就特別頭痛。”不過,少年李瑞宏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未來會從事和科學相關的工作。
1983年,從杭州二中畢業的李瑞宏考入海軍廣州艦艇學院,學習魚雷、導彈等專業知識。畢業后,他被分配到海軍測量大隊。1996年,李瑞宏轉業被分配到浙江省科協,從此開啟了科普的職業生涯。
李瑞宏把科普形容成“翻譯”,“我們要把科學家的科學語言翻譯成公眾能夠理解的語言”。李瑞宏剛工作時,科普形式還比較傳統,比如印一些宣傳手冊,到農村開展常用的技術培訓。時光流轉,在科學家銳意開拓科學天地的同時,科普工作者也未停下為公眾鋪設道路的腳步。在浙江省科技館,李瑞宏開創了“科學+”科學傳播活動品牌,包括科學脫口秀、連線國際知名機構直播高難度手術、帶領公眾走進科學現場等異彩紛呈的科普形式。20 多年來,在為公眾帶去對生活的認知、崇尚科學的精神、看待世界的方式的同時,李瑞宏也收獲了成就感、滿足感,以及更重要的——對萬事萬物的好奇。
“比如菠蘿科學獎,每年我們都要花時間去研究主題。2021年的主題是‘腦子天下第一’,研究阿爾茨海默病的宋偉宏老師、中華腦庫的包愛民老師在做的一些工作,讓我感觸很大。包老師推動建立的中華腦庫,建了這么多年,捐贈的大腦很少,而荷蘭的腦庫捐贈的數量多到都放不下了。這就涉及中西文化的差異。但是做醫學研究,需要大量的標本,解剖分析大腦的結構。宋老師研究的阿爾茨海默病,很多人把它當成一種老年病,但其實從青年開始就要注意了。現在很多人健身,很少有人說我要通過平時的思維訓練去鍛煉大腦,實際上鍛煉大腦和鍛煉身體一樣重要。我在工作中能接觸到各方面知識,不僅在了解科學,更在了解我自己。”
菠蘿科學獎賦予了菠蘿水果以外的一種定義,奧秘無窮的科學世界賦予了李瑞宏一顆時時跳動的好奇心,并去撥動更多好奇的心。
在未經證實的故事里,一顆蘋果砸中了牛頓,于是牛頓發現了萬有引力定律。在證據確鑿的現實世界里,李瑞宏和伙伴們用菠蘿為普通人打造了一條奇形怪狀的小徑,通往科學的無窮宇宙。

←2014 菠蘿科學獎獎杯——自發對稱性破缺帽

↓溫州市實驗中學學生設計的菠蘿科學獎邀請函
Q:菠蘿科學獎一直有中學生的身影,比如溫州市實驗中學的同學們曾為菠蘿科學獎設計了卡片,還去現場聽講座。菠蘿科學獎可以為同學們帶來什么?
李瑞宏:從第一年菠蘿科學獎開始,中小學生一直是我們主要的受眾之一。我們希望通過菠蘿科學獎,啟發大家的好奇心,打破常規。其實中國人很早就開始觀察天體、宇宙,但在我們的傳統里,科學知識最后會落在實用性上。比如古人觀察天體,發明了農歷,對指導農耕確實非常有用,但他們沒有去研究宇宙的定律。有一個成語叫“杞人憂天”,從另一個角度看,就是好奇心被扼殺了。小朋友好奇:“天上的星星為什么不掉下來啊?”大人說:“你真是杞人憂天,星星在天上這么多年,怎么會掉下來呢?不要瞎想。”其實我們就應該對習以為常的東西感到好奇。科學就是不斷地否定,不斷地提出新的理論。從最早的地心說到日心說,再到現在的宇宙理論,這些都值得中學生去異想天開、發散思維,不要被公認的一些東西束縛。
Q:您在工作中接觸過很多中學生,您覺得他們身上有什么特質?想對他們說什么?
李瑞宏:中學生是最有朝氣、最有可塑性的一個群體。我認為,在他們的成長路上,培育科學精神比學習科學知識更重要。現在的很多知識,不能說是偽科學,但它是有前提的。很多人把知識一點一點拎出來,實際上這些知識在一條鏈上,在這個前提下,這個觀點才成立。比如我們經常說吃什么東西好,什么東西不好,它不是絕對的,所有東西都要吃,但吃多了都不好。要培養科學意識和科學精神,這樣才能對生活、人生有更好的指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