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界設計思維下桃花塢木版年畫當代活化研究

陳鵬 盧朗

關鍵詞：跨界思維 桃花塢木版年畫 邊界 跨界設計 文化創意

引言

非物質文化遺產作為我國文化瑰寶，承載了我國傳統文化的精髓，反映了我國優秀的傳統文化和豐富的百姓生活。自2006年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發布以來，為社會各界廣泛關注，對非遺的傳承與發展進行了探索，同時作為其文化衍生品的文創產品也成為保護和傳承非遺文化的重要方式，是我國文化創意產業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政策的指引下，社會各界積極投身發展非遺事業，弘揚中華民族傳統文化。但我國地大物博，擁有著不勝枚數的優秀非物質文化遺產門類，因此保護與傳承任務也極為艱巨。就桃花塢木版年畫而言，就出現了傳承人短缺且受教育程度不高、技藝水平整體下降、產業規模不斷縮小、發展路徑狹窄、產品創新乏力、市場競爭力和開發程度嚴重不足等自身發展問題。從設計角度出發，借助跨界設計的方法來啟發非遺創新，用非遺創新推動非遺傳承是最為切實有效的手段之一。

一、定界：桃花塢木版年畫設計應用的跨界基礎

若要對某一對象進行跨界，必先明晰其界限。“百節年為首”，春節作為中國最隆重的節日，民間百姓自發地組織了形式多樣的民俗活動，必不可少的便是張貼納祥辟邪的圖案，從而就催生出了一個源自民間的畫種——年畫。就傳統年畫而言，最早可以上推至秦漢或更早的驅鬼、辟邪之類的守護神門畫，舊稱“紙畫”“畫張”等，而“年畫”一詞最早出現在清道光年間李光庭所寫的《鄉言解頤》中。

直至宋代，政治經濟中心發生南移，自此蘇州一帶成為了全國的經濟中心，蘇州地區的自書籍插圖版畫演變而來的木版年畫業也因此得到了飛速發展，形成了獨具地域特色和文人特征的年畫種類，成為中國四大木版年畫之一。根據現存的實物來看，蘇州最早的年畫是現流傳于日本的題有“萬歷甘五年（1597年）仲秋吉旦”字樣的《壽星圖》，至今已有數百年的歷史，蘊含著豐富的文化內涵和極具特色的藝術特征。隨著產業結構的變迭，導致桃花塢木版年畫出現傳承和創新乏力的狀態。因此從設計角度出發明確桃花塢木版年畫設計應用的界限，是其跨界創新設計的首要前提。

（一）內容題材的廣泛與多元

桃花塢木版年畫因為地處擁有豐厚文化土壤的江南地區且從書籍插圖版畫拓展而來，從而超越了傳統年畫的基本功能，成為了承載和傳播人們日常生活的媒介，因此其題材變得廣泛而多元。

在題材中，既有繼承了傳統年畫中以神像為主要表現對象并寓意著祈福消災的題材，如《關公》《秦瓊 尉遲恭》等;也有表現受宗教影響而產生的中國傳統吉祥寓意的吉祥喜慶題材，如：《麒麟送子圖》《一團和氣》等;還有根據蘇州本地百姓鐘愛戲曲這一特點創作的表現戲曲故事的題材，如：《無底洞老鼠嫁女》《昭君和番》等;還有表現江南地區農作和寓意豐收的民風習俗題材，如：《避鼠蠶貓》《天下太平春牛圖》等;更有表現蘇州地域繁華，經濟發達以及百姓審美情趣的特色市井生活題材，如：《姑蘇閶門圖》《十美踢球圖》等。（如表1）。

題材的廣泛多元便成為了其跨界設計的基礎。其題材在早期就與插圖版畫相結合，在傳統木版年畫的題材的基礎上進行了跨界創新，形成了其獨有的表現題材，緊跟時代潮流，彰顯時代審美，體現民眾生活，為大眾所廣泛接受。在當代需要繼續挖掘桃花塢木版年畫的題材可能性，通過現代設計方法進一步凝練和轉換，結合當下社會審美，增強其故事性特征，傳達出桃花塢木版年畫中所體現的地域文化特征和內涵，創作出為當代人所喜愛的時代題材。

（二）表現方式的借鑒與融合

桃花塢木版年畫的在藝術風格中更是體現出了根植于其藝術靈魂中的跨界特性。針對于不同的對象都采用了不同的表現方式。在表現傳統的花卉，仕女等內容時，大量吸收了宋代人物花鳥畫中的表現手法。就如《十美踢球圖》中，十位嬉戲的妙齡少女姿態靈動，表情飽滿，比例協調的特征躍然紙上。在表現市井生活題材時，桃花塢木版年畫將西方畫法和中國傳統畫法相結合。自雍正、乾隆年間，西方傳教士將西方的銅版畫等繪畫技法傳入我國，西方繪畫中的透視和明暗關系讓中國畫家們感覺耳目一新，紛紛效仿，將這些藝術風格表現在他們的日常畫作之中，桃花塢木版年畫又大量的文人畫家參與畫稿的創作，因此其也深受影響，最終形成了“仿泰西筆法”年畫作品，這一時期的年畫作品也成為了桃花塢木版年畫的歷史巔峰。《姑蘇閶門圖》是其中最具代表的作品之一，通過大俯視的角度表現了當時姑蘇閶門的城市風光和秩序井然的街道布置，生動呈現了當時人們的日常生活情況。在對戲曲故事類題材進行處理方面，運用靈活多變的構圖方式，將故事的內容表現得生動自然。在表現故事中人物時，時而使用背景，時而留白，時而還在畫面中書寫對白。并沒有固定的形式，吸收了中國水墨畫、拓片題跋等多方的特點，靈活地運用在畫面中。取材于明戲劇的《昭君出塞》，就是以戲臺作為背景的一幅戲劇圖，生動還原了戲劇演出的真實場景。

桃花塢木版年畫在各類題材中的表現方式中繁復多樣，包容并蓄，充分彰顯了這一藝術的開放性和包容性，經過歲月的洗禮和沉淀最終成就了這一極具地域特色的優秀年畫門類。將這一特征與地域文化相結合進一步提煉與轉化，增強其文化意味和時代特征，使其與時代接軌，讓當代消費者體會到桃花塢木版年畫的內涵和寓意。

（三）傳統色彩的提取與轉化

桃花塢木版年畫的色彩從最初萌芽期的純墨線版，經過地域文化和印刷技術的發展到巔峰時期的清新淡雅，最后到因經濟衰退等因素所形成的衰敗時期的明艷雅致，因此色彩的濃烈程度是評判桃花塢木版年畫的時間的最顯著特征。

因其源自于江南民間，汲取了江南地區獨有的色彩風格，因此其色彩體系與北方濃烈的色彩體系不同，總體上偏清新淡雅的特征。線條色為淡墨色，其配色中主要有大紅、桃紅、橘黃，還運用了綠色、紫色、藍色等冷色作為點綴色出現在畫面中。畫面中大量利用對比色，將暖色與冷色按照比例進行配比，使畫面產生強烈的視覺刺激，營造出一種豐富絢麗且極具地域特色的桃花塢木版年畫色彩關系，力求表現出蘇州地區民俗中活波、多彩的生活情趣，同時也用協調的色彩比例關系表現出歡快的意境，傳達出江南一帶樸素雅趣的水鄉文化。

跨界設計應提取桃花塢木版年畫中的色彩對其進行提取與轉化，并將其應用于文化創意產品中，并力圖與地域文化相結合傳達出重要的視覺信息。在當下的設計中，我們可以通過與計算機技術相結合，針對于已有的桃花塢木版年畫的優秀作品中繁復的色彩體系進行提取，將其轉化為計算機中的RGB、CMYK等數據（如圖1），幫助我們將其準確的運用到文化創意產品中。

二、跨界：桃花塢木版年畫設計應用的跨界路徑

在設計中明確了界限后，就可以運用跨界的理念進行創新設計。然而跨界設計并不是一個物體與另一個物體的簡單的拼接，或者是兩種思維進行簡單的疊加，而應該是一種全新的再造。對于桃花塢木版年畫的應用設計來說，跨界的理念應從桃花塢木版年畫藝術的本體跨界，到其文化創意產品的造型設計跨界，再到產品的包裝策劃跨界，最終到商業策劃跨界，始終如一的貫穿其中，才能真正地激活非物質文化遺產在當代的文化活力，創作出既能弘揚傳統文化，又可以體現時代審美的新風格木版年畫與文化創意產品。

（一）題材越界與手法融合

我國存在著眾多木版年畫傳承生產地區，但現存特色最明顯、歷史最悠久、產量最大的僅有四個木版年畫基地，位于我國中東部地區的蘇州桃花塢木版年畫生產基地便是其中之一。這四大木版年畫基地均有著其獨有的特征，題材也涉獵廣泛，但是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在表現題材上均具有地域主義特色。桃花塢木版年畫就出現了表現蘇州以及其周圍地區的地域特色和百姓生活的內容題材。但是就“畫”的定義來說是“用筆或類似筆的東西做出圖形。”[1]圖形是可以根據創作人的意識發生無盡變化的。因此就桃花塢木版年畫的題材來說，我們可以依靠跨界創新思維表現不同的題材。首先，我們可以表現桃花塢木版年畫沒有表現過的地域主義題材。例如：蘇州大學藝術學院“鐫繪坊”藝術實踐工作坊表現了在桃花塢木版年畫題材中從未表現過的蘇州地區的節氣小吃，將美食融入木版年畫的創作，創作出了一批地域特色濃郁且迎合大眾審美的《蘇州美食系列》木版年畫作品（如圖2），并完成了部分作品的刻板制作。其次，我們仍可以超越地域限制，甚至是文化限制，表現不同地區或不同文化的題材內容。“鐫繪坊”團隊便將非洲大陸上極具代表性的動物形象創新性地搬進了年畫創作中，并運用當代設二方連續的設計手法創作出了一套極具地域特色的《犀牛系列》和《長頸鹿系列》作品（如圖2）。最后，我們還可以與現代主義藝術相結合，將對西方藝術界產生重大影響的現代主義繪畫與中國傳統的桃花塢木版年畫相結合，創作出既有傳統特色，又有現代特點，同時還兼具國際性特征的木版年畫作品。將桃花塢木版年畫注入國際元素，為其進行國際交流提供支撐，進一步增強其影響力和認同感。例如，將蒙德里安的抽象繪畫作品《紅黃藍》（Composition with Red，Yellow and Blue）和《色彩A》（Composition in colour A）進行加工創作，用桃花塢木版年畫的色系進行表現，并將創作的紋樣有序的加入其中，傳達出一種現代與傳統交織的新鮮感。（如圖3）。

（二）材料拓展與科技創新

完成一套精美的桃花塢木版年畫要經過畫稿、刻版、印刷、補繪四道工序。這四道工序環環相扣，雖需要花費較大的人力物力才能得以完成，且批量化生產效率遠遠跟不上現有的產業效率要求，但正是由于這四道工序才使得木版年畫這門傳統工藝能夠傳承至今。因此制作工序作為其藝術核心是不可以被隨意更改的，我們只可以對其進行拓展。

首先，在年畫藝術形象承載對象方面進行拓展。傳統的木板年畫均印制在宣紙上，然后經過裝裱使其產生裝飾的作用。在當下材料和科學技術飛速發展，我們可以將印制的顏料進行更換，將桃花塢木版年畫形象印刷在布匹上，生產出來的布匹我們可以將其制作成衣服、床單被套、手帕等生活日用品;也可以將其印刷在木板上，將木板加工成家具、餐具等用具;亦可以將其印刷在硬紙張上，將紙張加工成包裝盒;更可以緊跟時代步伐，掌握數字科技技術，將其進行數字化處理，讓人們在日常的信息交流中就能夠接觸到木板年畫形象。將桃花塢木版年畫“印刷”在我們日常生活用品中，讓桃花塢木版年畫不再僅僅以裝飾空間的作用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而是讓其參與到我們的生活。

其次，在年畫的制作材料方面進行拓展。在完成木板年畫的印刷補繪之后我們可以對畫面進行藝術化處理，我們可以與其他傳統技藝的材料相結合。例如，我們可以與剪紙技藝相結合，將桃花塢木版年畫中某一套色用同顏色的紙張進行覆蓋，使得畫面中既有印刷的效果，也有剪紙的效果，甚至于我們還可以運用不同材料的拓展，例如：布料、玻璃、亞光有機板、金箔等材料進行色塊覆蓋（如圖4），使得畫面中呈現出不同的肌理效果，增加畫面層次，強化年畫的藝術特征，從而滿足大眾審美需求。

（三）功能開發與維度突破

桃花塢木版年畫作為一種民間的畫種，主要是空間中起到裝飾和信息傳達的作用。在科技水平和產業規模不夠發達的過去，是極易被人們獲取的日常生活用品。但是隨著技術的發展和產業結構的變更，在當下不能順應大眾審美，使得成為了深奧的藝術品，其功能也變成了有限圈層中收藏和相互禮贈的佳品，但是這隨即帶來的后果就是不能夠在民眾中廣泛傳播，使得其發展受限。因此需將其引入日常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對于桃花塢木版年畫來說是一種二維的畫種，若是將其設計應用僅僅停留在二維平面中，在應用的時候將其藝術形式簡單地與當代設計產品進行疊加，這樣在功能和維度上就未能有效的突破傳統的界限，僅僅是設計創作手法做了進一步延伸而已。蘇州的“喬麥木版年畫工作室”

與蘇州的茶飲品牌“百分茶”聯合對于這一方面進行了探索，但還是存在著一定的不足。他們將桃花塢木版年畫藝術特征與百分茶的企業文化相結合，創作出了富有時代特征的藝術形象，并將其應用在產品包裝和空間設計中，但是都未能從功能和維度方面進行有效突破。

當代計算機軟件技術為我們創造了極好的跨界設計條件。在產品方面，我們可以在對年畫進行創新的基礎上，借助計算機輔助設計將二維平面的藝術形象將其三維化，并借助現有的制造技術將其制作成產品，投入市場，將桃花塢木版年畫轉變一種形式進入到人們的日常生活，助力年畫文化的傳播與推廣。我們還可以結合現代展陳設計的方式，打破傳統意義上的裝飾的功能，將單維度信息傳達拓展到多維度的信息傳達。將年畫中每一套色進行提取，將其印制在透明的亞克力板上，并將亞克力板并排組合，讓人們在感知藝術形象的同時，也能理解其制作技藝，創造一種具有現代感的空間展示方式（如圖5）。

（四）業態跨界與品牌突圍

跨領域合作是設計中跨界思想最早也是最重要的實現方式之一，基于設計應用的現實需求將有潛力的不同領域進行越界合作，創造出更為強有力的概念形象是跨界設計的最終目的。

桃花塢木版年畫傳統的銷售模式分為兩種。一種是作坊零售。這種作坊都會以家庭為單位，將創作、生產、銷售合為一體的結構模式，這些作坊里不僅有供給年節所使用的節氣年畫，也有適用于廳堂裝飾和賓客送禮用的超大幅年畫精品。另一種則是在新年或是節日前后，在農村和街道中，一面唱小曲，一面賣年畫的年畫小販。在當時的那種社會模式下，這種銷售模式受到了消息封閉和娛樂種類較少的農村百姓們歡迎，他們可以在這些年畫小販的口中聽到有趣的歷史故事和新鮮的時事新聞。因此這樣的模式不僅僅只是一種銷售模式，更變成了百姓們接觸外界的一種特殊方式。這種模式從明末一直沿用至清晚期，之后隨著社會變革和通訊發展逐漸消失。當下現有的桃花塢木版年畫的商業業態主要是有店鋪零售業態注1，現存的桃花塢木版年畫的生產零售店僅有一家——“蘇州喬麥年畫工作室”。隨著互聯網技術的不斷更迭，線上無店鋪零售業態迅猛發展，以“故宮文創”為首的一批文化創意產品已經將店鋪搬至線上，收獲頗豐。將有店鋪零售業態與無店鋪銷售業態相結合，將既有傳統文化底蘊又符合時代審美的桃花塢木版年畫作品進行銷售，提升文化與產品的影響力。

在品牌方面，傳統非遺文化產品需要在高速發展的社會商品中突圍，只有建立一個具有強顯示度的品牌。然而要提升品牌的品牌化程度，需要在建立非遺品牌的基礎上，將非遺品牌與當代強工業設計品牌聯姻，以強品牌帶動弱品牌，一方面可以傳承與發揚非遺文化，另一方面也能促進非遺品牌的進一步發展，同時還可以使得強品牌獲得文化認同。例如，牛年春節，喬麥木版年畫工作室與蘇州茶飲品牌“百分茶”共同推出的《牛年白分》系列產品，一經上市受到了大眾的廣泛關注。這一案例體現出了打造強勁中國文化品牌的重要性，它不僅可以表現出桃花塢木版年畫系列文化創意產品的多樣性，更能展示當代生活方式和審美的多元化和個性化，彰顯了中國傳統文化豐厚的底蘊。

結語

桃花塢木版年畫根植于擁有肥沃文化底蘊的江南民間，它汲取了上千年中華文化的洗禮和凝練，在長期的自身發展和地域文化交流的過程中，不斷吸收優秀的繪畫和刻板技藝，并始終保持著極具特色的造型、色彩、表現手法等特征，承載了江南傳統社會的精神信仰、文化心理和風俗民情。因此從設計的角度對桃花塢木版年畫進行深入研究和創新的時候，我們將“跨界”理念貫穿其中，將其應用在不同的文化語境、科技材料、空間維度以及品牌業態之中，使傳統工藝匹配現代技術和觀念，賦予它更多的應用途徑，設計出既能體現傳統文化又能符合時代審美的新風格年畫和文化創意產品。讓桃花塢木版年畫不僅能進入生活，更能參與生活，激發自身創新活力，推進其傳承與創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