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紡錘般的鳥鳴（組詩）

胡中華

一棵楓樹，老僧似的站立

在二佛寺門外

在云水間，在若有若無的惆悵里

他的金色袈裟

被風吹得像渠江的波濤，嘩嘩作響

落下一地鐵銹紅

飄飛的楓葉上，有他瘦削的面龐

葉脈間隱藏著皺紋

夕陽映照，仿佛刻就的經文

噢！一只白鳥飛過

暮鼓振翅，群山空寂

誰在同我一樣，驚喜得熱淚奔流

我的痛苦怎么能夠避開土墻村

漫山遍野的錦繡

兩只花雀改變了憂傷的眼神

幾聲清脆的鳴叫

滴在心上，就有一張宣紙在

綻放玫瑰

情濃之時，思念恰好淡不了

白水也可成酒

一只蝴蝶探開花心，我推窗拍欄桿

啊，翻新的泥土讓我仿佛聽到

莊稼和草木在催促：“快下樓

快下樓！”

從雪山來，從草原來，從原始森林來

每一滴都寫滿圣潔，包蘊著光芒

她們的流淌和行走，被入侵，被玷污

被攔截，被爭奪，被染色，被搖曳的燈盞

迷惑，被洪荒包藏詭異的禍心

今夜，一葉青草在三江口

敞開胸襟，過濾流言，收拾暗箭

重構大海的生活

她們含苞如箭鏃，綻放若星辰

那些真實堆積如山的懺悔

讓我如此靠近，慘淡潤澤的白

她的五片花瓣，在簇擁著喚醒

一片穩定可靠的葉柄

啊，那些來自黃土的潔白的愧疚

她們將以春風飛雪的方式，在綠色的枝頭

掛滿黃澄澄的果實

面對桃花，我羞愧難當

她寂寞漲紅的臉，讓我內心顫抖

我舉起右手，不是攀折桃花

而是去撫摸天邊的紅暈，偷聽她

在一朵花里，暗自竊笑

你背過身子

那朵桃花也隨之反轉，而此時

云朵落下

我嗅到了藍天的氣息

我高舉左撇子的手臂，不是攀折桃花

而是要讓我生命的胎記，和鮮紅的

血液——流向你，溫潤你

結成不同于桃子的果實

爹娘的心思被日光煎熬，被月光揉碎。

閨女在細思量，一針一線繡鴛鴦。

爐膛的柴火照亮臉龐，后院的菊花鮮黃。

莊稼地寂寞了，金黃的玉米填飽了糧倉。

灶腳的炭渣稀疏，和苞谷稈谷草灰，

回到黃土，喂養院子周圍的十朵桂花。

每一朵桂花都藏著陽光的米粒;

每一朵桂花都含著生活的油脂。

露珠滴落的時候

也是滾滾而下的憤怒，或悲情

她有暗傷說不得

只好用這種奔流，讓瞳孔去傾聽

讓水洗卻

不該留存的廢墟與殘意

有一條河忘了擺渡

有一朵云活在魚的眼里，時沉時浮

有人在痛苦中得到幸福

一只蝴蝶飛來

輕易地，改寫了愛情

一片片白色的燈光

照亮了，炕一樣睡著的村莊

我在夢中的陜北

摘紅棗

一粒粒，盛滿愛的竹筐

是不是應該贈送些棗子給她

讓她看到我痛苦的顏色

也紅得成熟飽滿

果核里，還有小紡錘般的鳥鳴

那么尖銳，充滿火焰

責任編輯? ?符支宏

特邀編輯? ?張?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