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拉環

劉洪文

手榴彈投擲是部隊基礎訓練科目，也是新兵下連隊前就需完成的科目。射擊、投彈，這些聽起來就讓人興奮的科目，實際上有一定的危險性，如操作不當，后果不堪設想。我就經歷了一次驚心動魄的手榴彈實投，情景至今難忘。

那是1998年3月，我剛剛入伍不久，還是個新兵蛋子。三個月新兵集訓即將結束之際，部隊按照上級訓練計劃，要完成手榴彈實彈投擲。這讓我們這些新兵興奮不已，之前訓練時投的都是教練彈，說白了都是假的，哪能跟真的比。

實投那天一大早，天還沒有完全亮，部隊就起床了。吃過早飯，新兵連整隊集合，向玉皇山方向出發。玉皇山是位于部隊駐地東不到五公里的一座小山，海拔較低。一路上，大家興奮極了，從入軍營以來，我們還是第一次出營區大院。

半個小時左右，我們便到了玉皇山。所有人都被安排在山后一個背風的地方。班長一遍遍地給我們強調實投中的注意事項，告訴大家不要緊張。因為是新兵訓練，我們這一次只是體驗，只要按照規定操作就可以了。

然后分隊編組，沒想到，我竟分到了第一組。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這人天生膽小，心理素質差，一緊張起來大腦就一片空白。好在我不是全組的第一名，否則肯定蒙圈了。

當我哆哆嗦嗦地到達指定的投彈地域后，負責安全警戒的連長又一次給我們講述了投彈的相關流程。連長說：“今天我們使用的是67式木柄手榴彈，它跟我們在營區使用的教練彈一樣，不同的是真手榴彈后面有一個蓋子，擰開后里面有拉火環。我們先把拉環扣到小手指上，這樣投擲時直接拉火，可以節省時間。畢竟手榴彈的爆炸延遲時間只有3到4秒，也就是說脫手3秒手榴彈會爆炸，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p>

我聽到這里，不由得心又怦怦跳了起來。

這是一塊山間平地，從這里看過去，二十米外就是投彈區，再往前五米左右有一個斜向的山坡。也就是說只要把手榴彈投出五米后，手榴彈會自動滾到下面的一個山坳里。在我們的前面是半人高的人工掩體，可謂萬無一失。

前面的兩名戰友順利完成了投擲，回來后興高采烈講著自身感受，似乎比吃一頓大餐還過癮。我也有點躍躍欲試了。可是當我到發彈員手里領了彈，打開蓋子套好拉環后，我就忽然緊張起來了，有點不知所措。連長幫我檢查好一切后，站在我旁邊下口令：預備——投！

伴隨著連長的口令，我引彈——發力——投擲，一氣呵成。還以為自己完成得不錯呢，卻突然被人一下撲倒在地，緊接著就聽到轟隆一聲巨響，有泥土和砂礫散落了一身。

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我站起身后發現連長臉色發白，不住地撲打著頭上和身上的泥土。連長有些火了，怒氣沖沖地說：“你小子，這是怎么搞的？”

我手里攥著個手榴彈拉環，不敢出聲。連長馬上召集在場的班長和干部開會，重新安排調整了投擲順序，每次只前出一個人，投區不許有多余人選逗留。后留區則由班長組織進行投彈分析交流，記住規則，不允許大身姿引彈，防止落彈到身后。

后來，聽在場的戰友說，我投彈時，因為大身姿向后引彈，投擲時手榴彈又受到拉環限制，所以方向感失衡，直接把手榴彈砸在了前面的掩體的土墻上，幸虧連長手疾眼快，迅速把手榴彈擲出掩體外，并順勢把我按倒在地。手榴彈出了掩體就爆炸了，所以聲音顯得很大，把掩體前的沙土弄了我和連長一身，想想這可真是千鈞一發。

實投結束，回到營房后，連長并沒有批評我，但是他告訴班長要對我加強心理素質訓練。一個戰士沒有良好的心理素質，是很難適應戰場環境的。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自己也很注意這方面的訓練，每次參加實彈實射、實爆、實車等一系列訓練時，我都加倍小心，努力克服心理障礙。在下到老兵班后，連隊又組織了幾次手榴彈實投，我都順利完成了。

后來，我在部隊當上了班長，套改了士官，一干就是12年，還當上優秀班長，“四會”教練員。每次，給戰士們講課，我都會講那次驚心動魄的投彈經歷，為的是給大家鼓足勇氣也是為了讓大家提高警惕，更為了讓大家知道，只要肯努力、肯用心，沒有什么是不可戰勝的。

再后來，我轉業回到了地方工作，在我的辦公桌上擺著一個手榴彈拉環，那顆手榴彈拉環，是我第一次投彈的見證，我一直珍藏著。因為看到它，我就會想起那次危險的經歷，提醒我注意生活中的一點一滴，因為安全是我們時時刻刻應該注意的一件大事。

今年，戰友們一起小聚，開啤酒時我把瓶起子套在了小手指上。戰友說：“哎，你小子這不像是開啤酒，倒像是開手榴彈！”

我們都笑了，思緒立刻飛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段熱血沸騰的軍營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