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的豌豆（外二首）

◇ 科 夫

父親在山腳插竹梢

豌豆藤攀援而上，像母親柔軟的身子

在早春的田埂張望，青艾已經露頭

豌豆花扇動白色翅膀

沿老屋、菜園和小溝渠的方向飛翔

披星戴月的流水也在飛舞

父親確信，一種秘不可宣的通道

穿過了他漸漸干瘦的身體

灶膛升起了炊煙，豆藤一樣裊娜

父親感到，一粒豌豆，從青色的屋頂

落入他掉了許多牙齒的嘴里

一股鮮嫩的滋味，被洇成了夜里的星光

野梨花

混雜在亂草叢中

習慣了長久沉默

突然放出一萬匹白馬駒，血管里的牧人

揮鞭擊退寒涼，把生命的洶涌

按時驅到原野上

這潔凈的婚紗，端莊浪漫

是從一萬噸風雨中，抽出的繭絲

一針一線縫制的，燦爛而不高調

令所有草木成了伴娘

像是剛從箱底翻出，穿給有情人看

讓人想起人世狹窄的山坳

一個村姑出身的新娘

突然重回少女時代，驚艷的一回首

我說的有情人，是指

那些漂進都市，有可能踏不上歸程

腳上還沾著泥土的家鄉子弟

黑夜

如果你不注意黑夜

是怎樣如一件玄衣，一寸寸

被朝陽撕碎，然后一點點吞咽

如果你沒有發現

黑夜殘留的部分，變得

更淡、更小、更猥瑣的全過程

你就不會知道

黑夜在明朗朗的白晝

其實一直活著，偽裝著

借助各種事物和黑洞，立足

它以退為進，潛伏進我們內心

在我們稱為晴天的好日子里

以陰影的名分存在

甚至，讓我們感到涼爽和舒適

它死死附在身上，成為我們的一部分

成為我們不能成為金子的理由

真的狡猾啊

唯有自己成為透明的水、玻璃和冰晶

它才無影無蹤！而世界

才有了可以看見彼此內心的誠懇

為了這個，我去往

那些無可挑剔的攀登者身邊，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