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浪大地上最美的風景

陳櫓

甘肅莊浪縣鄭河鄉史川村的梯田，很有特色。它是從溝底蔓延至山頭，從東山延伸到西山，層層疊疊，橫無際涯。你可以把它看作時光之枕，也可以把它看作歲月的年輪。而我把它想象成大地之神，精心疊放在山中整齊的線裝書。

這是一部關山人用血汗書寫的史詩。從刀耕火種到農耕文明，它吟唱著滄海桑田的變遷和春花秋月的故事，以及人類生生不息的樂章。

在這蒼茫的天地間，面對如此浩瀚的梯田，我像一個歌者。一張張五彩斑斕的五線譜，在我的腦海顯現;一個個勤勞的關山人如音符一般，在我的五線譜上跳躍。血脈一樣的千溝萬壑，在我的胸中激蕩;一首首蕩氣回腸的山歌，在我的心底奔涌。

短暫的激動之后，我的心情慢慢地恢復了平靜。仔細地想了想，梯田其實就是農人汗水的結晶。梯田之美，就是勞動之美。我沉浸在一幅生動而感人的拓荒畫卷里：那鶴嘴的、闊嘴的鋤頭，在陽光下閃著銀質的光澤。那握鋤的雙手，經脈暴起孔武有力。那躬彎的身影，上下有節奏地晃動……

梯田之美，就是莊稼之美。比如展現在我眼前的油菜花，正開得盛大而熱烈，像是給這里關山山脈鋪上了一層金黃的厚厚地毯。仰望它，顯得有些陡峭;俯瞰它，又顯得有些低陷。山風吹過，金波蕩漾，山峁涌起了浪頭，山谷打起了旋渦。頃刻間，陣陣芳香緊跟著翻涌的波濤，撲向我的臉龐，撲入我的鼻孔。頓時，我被蜜水一樣的香氣所淹沒和陶醉。

頓了頓，我把我無限睜大的眼睛收起來。我就在這金黃的花海里，找一個縫隙，尋一只蜜蜂，看它自由自在地從這一朵飛到那一朵，不停地采擷生活的甜蜜。這邊還沒看夠，那邊又飛來一只蝴蝶，我就追蹤著它，看它從這一叢到那一叢，翩翩起舞的優雅舞姿。

看不夠啊，我就這樣一直在花間徜徉。我有些疲倦了，我需要坐下來作短暫的休息。靜下心來，我就想：如果我選擇谷雨之后來，那又是怎樣的一幅動人心魄的圖畫？

梯田環繞中，唯一一峰獨聳的天臺山，像一位年長的智者，靜靜地跨立在關山山脈的前端。遠遠望去，天臺山如一位年輕母親高聳而飽滿的乳房。而山頭上的古堡，更像是乳房上的奶頭。這座古堡始于何時，無從考證。據莊浪縣出土的殘碑與有關文獻記載，堡內始建廟宇的年代是明朝萬歷年間。古堡最大直徑一百三十多米，有前后兩門，周長三百多米，墻厚約一米五六，墻高兩丈到四丈。經歷了幾百年的風風雨雨，古堡依然保持著男性陽剛的雄風，不得不說，這是莊浪大地上的一個奇跡。

我喜歡這樣的古堡。背靠一條山脈，獨對空蒙蒼天，聳立一座山頂，坦然裸露在歲月的侵襲中，不畏風霜雨雪。我知道，它在等我。冥冥之中，我就是那個與之有著某種關聯和默契的人。我想打開一條心靈的通道，晨鐘暮鼓里，我是唯一的敲擊者。

面對古堡，透過歲月的滄桑，我看見了堡墻外圍多處的創傷與裂痕。這是掩埋在時間背后疼痛的傷口和苦難的印記。這里流傳著一個神奇的故事：清末民初，社會動蕩，匪患猖獗。為避災患，附近民眾把糧食財物轉移至天臺山。土匪聞訊，夜襲天臺山，正在危急之時，土匪們突然落荒而逃，霎時無影無蹤。人們不知其故，直到后來聽土匪們傳言，說當夜他們攻打天臺山時，忽然看見關帝爺騎著赤兔馬，手提青龍偃月刀，威風凜凜，立于天臺堡上空云中。土匪見狀，膽戰心驚，于是作鳥獸散。

也難怪，天臺觀里一直供奉著關圣帝君的塑像。

在這里，也許曾經還演繹過一個抗擊倭寇的場面，一場抵御白匪軍的戰斗……我知道，古堡與關山人有著密不可分的感情與故事。

曾經在古堡內生活和居住過的人，皆是它的過客。時光的河流大浪淘沙，人的一生也只不過是短短的幾十年光景。過客遠去，古堡空空如也。

更多的時候，古堡融進暮色，像一葉泊在時間岸邊的孤舟。但它以自己固有的執著與時間抗衡，縱使時光老去，也要守望著關山一載又一載，守望著關山兒女一年又一年。

據說歷年農歷五月十三是天臺山古堡的廟會，這一天，有鄭河鄉、韓店鎮、永寧鎮等關山鄉鎮的群眾來此上香祭祀、祈福祈壽，熱鬧非凡。周邊做餐飲、賣古玩、賣工藝品、賣莊浪農特色產品的小攤小販們，都在這一天聚集在古堡門前，或圍繞古堡一圈，或擺在天臺山腳下去往古堡的山間路上，再加上觀光旅游、祈福祭祀的群眾，可謂是人聲鼎沸，比肩接踵，欣欣向榮。有老人領著小孩的，有子女帶著父母的，有三五密友的，有全家出游的，給關山深處增添了許多歡樂與喜悅。大多數游客祭祀觀光完畢，到堡前小攤上吃上一頓甘美的莊浪特色小吃。稍事休息，便會繼續前往關山大景區游覽散心;有直接去距離比較近的朝那湫的，有返往韓店鎮去云崖寺的，也有穿越永寧鎮去陳家洞的……正可謂是心之所向，身之以往。

天臺山和他的古堡，就是這樣一個既有故事，又有歲月積淀的地方。

站在古堡中向遠處眺望：群山巍峨，連綿起伏，一直延伸至天際;山色如黛，若隱若現，與藍天形成迥異不同的色彩。突然間，我似乎真的理解了“關山重重”的含義。

我不知道這座古堡的開鑿砌筑者是誰，是一人，還是許多人，最初的目的是躲避戰亂，抵御外侵，隱身修煉，或其他什么。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欣賞了它獨有的風貌和神韻，讀懂了關山人堅韌不拔、善良霸氣的性格，就似這天臺山一樣，任憑戰亂匪患、天災人禍，關山人都不懼風雨，保持著梯田上最美、最堅韌的毅力與精神。

從古堡里走出來，我已成為它的一個匆匆過客。走幾步又回頭，我看見了一陣風吹過堡墻，那是一種詩意的悲壯，更是一種耐人尋味的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