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龍有悔 敬慎不敗

嚴學鋒

企業家應秉承敬慎不敗之心和向善向上的價值觀，如若不懂敬慎，違背法律，則容易落得亢龍有悔的結局。

2022年3月，新疆億路萬源實業控股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新億股份）因重大違法被強制退市，實際控制人黃偉被中國證監會罰款1200萬元，終身市場禁入;4月，企業失去上市公司身份，股東價值大損。新億股份成為2022年首家因財務造假而將被執行重大違法退市的公司。

儒家經典著作《周易》有言：“亢龍有悔，窮之災也。”意為居高位的人要戒驕戒躁，做事過極就會有災禍，會因失敗而后悔。黃偉主動、多次、長期違法以謀利，導致新億股份名利遭受巨大損失，企業形象一落千丈。如果黃偉懂得敬慎不敗，小心駛得萬年船，就能避免此次“翻車”。

企業被退市

新億股份1998年成立，1999年上市。經歷了十多年的輝煌發展時期后，新億股份于2013年、2014年出現連續虧損，因無法清償到期債務、資不抵債，2015年被法院裁定進行破產重整。重整后，黃偉任新億股份董事長，成為實際控制人。

按照重整計劃，控股股東或其關聯方將適時通過合理安排生產經營、注入關聯方或第三方的大農業或大消費等各類型優質資產等方式調整公司產業結構，增強公司的持續盈利能力。但至2020年底，資產注入并未實施，導致新億股份經營困難，收入主要來自持有的投資性房地產租金，企業經營連續虧損，企業市值大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2022年3月，證監會認定新億股份信息披露違法，具體情況如下：

一、虛假記載。新億股份虛增2018年營業收入1338.54萬元、利潤總額129.11萬元，占當年披露營收的100%、利潤總額的5.24%;虛增2019年度營收572.36萬元、營業外收入7590萬元、利潤總額7924.82萬元，虛增營收、利潤總額分別占當年披露營收和利潤總額的55.13%、253.78%。追溯調整后，企業2018年、2019年營收低于1000萬元，2019年由盈轉虧，2018年、2019年年報存在虛假記載。

二、重大遺漏。企業未將相關協議中的風險事項予以披露。黃偉作為新億股份時任董事長、財務總監、董事會秘書，負責公司的全面管理工作，決策并組織實施了上述信息披露違法行為，是違法行為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同時，黃偉通過多種手段組織、授意指使企業實施信息披露違法行為。證監會決定，對新億股份給予警告并處以罰款800萬元，對黃偉給予警告并處以罰款1200萬元、采取終身證券市場禁入措施。由于上述違法，新億股份被上海證券交易所（下文簡稱上交所）強制退市。

其實，在此之前，新億股份多次觸及違規違法，劣跡斑斑，不思悔改：2020年4月，因新億股份未在法定期限內披露2018年年報、2019年第一季度報告，新疆證監局對企業、黃偉均給予警告、罰款30萬元;2020年11月，因新億股份延期披露2019年年報、2020年第一季度報告，上交所對新億股份、黃偉予以公開譴責;2021年6月，新億股份因重大債務未披露、關聯交易未披露違法行為，被新疆證監局給予警告、罰款60萬元，給予黃偉警告、罰款90萬元、采取10年證券市場禁入措施。

取財應有道

經營企業和工作的基本目的是賺錢，向錢看齊是正確的，且有利于社會進步，但前提是合法。不合法的謀利則是“知得而不知喪”，即在牟取暴利的同時，存在喪失更大利益乃至生命的風險，此類案例在商界屢見不鮮。

2021年，因犯操縱證券市場罪，愷英網絡控股股東、80后企業家王悅終審獲刑5年6個月;北斗嘉藥業原董事長王少巖因挪用資金罪終審獲刑9年，挪用資金共1.03億元;國家開發銀行原董事長胡懷邦因受賄罪獲無期徒刑，受賄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8552萬元;貴州茅臺原董事長袁仁國以受賄罪一審判處無期徒刑，受賄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1.129億余元。

2022年1月，對于新億股份、黃偉涉嫌違規披露、不披露重要信息犯罪一案，塔城公安局認為，符合立案標準，已立案偵查，有犯罪獲刑的可能。

因為不合法謀財而喪命的案例也真實存在。2021年1月，天津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宣判，對賴小民（中國華融公司原董事長）以受賄罪判處死刑、以貪污罪判刑11年、以重婚罪判刑1年，決定執行死刑，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其受賄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17.88億余元，數額特別巨大，情節特別嚴重，主觀惡性極深;2022年1月，王富玉（曾任貴州省委副書記、省政協主席）一審被判死緩，犯受賄罪（4.34億元）、利用影響力受賄罪（1735萬元）。在紀錄片《零容忍》中，其出鏡懺悔：“我不知道要錢干什么？我吃喝不愁啊！要錢干什么？埋你（自己）??！”

另一種“知得不知喪”沒有涉及違法，但也損失巨大，如急功近利、過度追求發展速度、企業規模，忽視發展質量、風險控制，導致企業、個人出現大問題乃至得不償失：得的是短期利益，喪的是股東及企業價值、可持續發展。典型案例如，近年來，營收、資產規模巨大的恒大集團、海航集團因盲目貪求做大、多元化擴張，導致企業陷入困境，企業家付出巨大的財富和聲譽代價，總資產上萬億元的海航集團破產，董事長陳峰因涉嫌違法犯罪被采取強制措施。

實踐中，企業家經營企業難以做到“萬無一失”，問題、風險總是存在的，但應當盡力避免風險，尤其是避免“一失萬無”的風險。

敬慎不敗

市場經濟時代，企業家群體可大展宏圖，雄心勃勃，追求“飛龍在天”的境界，即企業強盛、個人強盛。這種追求本身是正能量，但《易經·系辭上》有言：“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苯洜I企業亦如此，陰陽平衡才能健康、強盛、可持續發展，知得同時需知喪、做好平衡。

追求“飛龍在天”的過程中，不少企業家更多習慣發力“陽”的一面，如戰略決策、識人用人、開拓創新，特別在意企業做大做強，表現在資產、營收及人員規模、技術創新、市值大小等方面，忽視乃至漠視了“陰”的一面，主要是公司治理、風險控制、企業文化等方面。陽盛陰衰不健康，到一定程度就可能出現恒大集團、海航集團那樣的問題。如果陰衰到違法乃至犯罪，企業和企業家則將遭受巨大損失，且無可挽回。

2022年3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推進社會信用體系建設高質量發展促進形成新發展格局的意見》，提出進一步夯實資本市場法治和誠信基礎，健全資本市場誠信檔案，增強信用意識和契約精神。企業追求發展的同時，需敬畏法治、市場和風險控制，慎重地平衡好企業做大、做強、做優;企業家個人需敬畏法治、具有契約精神，慎重地平衡好個人身體、心理、名利以可持續發展——這是真正做到“飛龍在天”的基石。

在新億股份經營困難、資不抵債之際，很多人認為這是個爛攤子、避而遠之，而黃偉在此時成為新的實際控制人，下決心挽救企業于危難之際，投入頗大。但化腐朽為神奇需要卓越的道德、能力及敬慎之心支撐，沒有金剛鉆，別攬瓷器活，這些品質都是黃偉所欠缺的。最終，黃偉蓄意妄為，遠遠背離了敬慎，新億股份的名利也毀于一旦。

《周易》有言“敬慎不敗”，即為人處世心存敬畏、慎重，才能避免失敗。敬慎不敗亦是企業可持續發展的制勝之道。企業家應秉承敬慎不敗之心和向善向上的價值觀，如若不懂敬慎，違背法律，則容易落得亢龍有悔的結局。

（作者系中國海洋大學中國混合所有制與資本管理研究院特邀研究員）

（編輯 謝云鳳 2861126366@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