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麗特·塔布曼美元上的女英雄

李雪

哈麗特冒著被重金懸賞緝捕的危險，138次潛回南方帶領奴隸逃亡，共計救出700多人，而且從未出過事故。

最近，美國財政部長杰克·盧宣布，將在20美元紙幣的正面印上著名廢奴主義者哈麗特·塔布曼的頭像，而美國第七任總統安德魯·杰克遜的頭像將被挪到背面。被稱為“黑摩西”的哈麗特是美國歷史上首位印在紙幣上的非裔女性，也是100年來第一位印在美鈔上的女性。

朝著北極星的方向走

1830年9月的一個夜晚，在馬里蘭州多切斯特蘇珊太太家，3個月的小嬰兒從睡夢中醒來開始哭鬧，睡在地板上的哈麗特趕緊起身，搖著搖籃——白天的家務已經讓這個10歲小女孩累壞了，但晚上她也絲毫不敢松懈。從6歲起她就被主人布羅達斯出租當女傭，她必須好好干活，保證主人可以拿到租金，她才不會在圣誕節來臨時被賣掉。

其時，美國建國已經有50多年了，哈麗特所在的馬里蘭等州仍然實行奴隸制。奴隸們勞動繁重、生活艱辛、人格低賤，哈麗特就曾因在摘蘋果時偷嘗了一口，被監工的皮鞭打得半死。15歲時，她因為幫助一個逃亡的奴隸，被一公斤重的秤砣砸在頭上，造成終身的頭痛。多年后，當她成了一名自由戰士，這些傷害成了她的特征，變成懸賞緝拿告示中的一句話：左額有一深陷傷疤，背部有兩道交叉鞭痕。

29歲時，哈麗特決定逃跑。那年秋天，主人死了，她面臨著被出售的命運。哈麗特個頭不高卻堅毅健壯，是一把干活的好手，還嫁給了自由人身份的約翰·塔布曼。但約翰不愿意帶她逃走，相對于沉重的自由，他更喜歡班卓琴帶來的短暫快樂。哈麗特只能一個人逃了。從小，她就聽說林間有一條黑人逃亡的路，但怎么找到這條路呢？

從19世紀30年代開始，美國逐漸形成了“地下鐵路”，黑奴可以由此逃到北方或越境到加拿大，它并不是一個完整的網絡，而是由許多組織或個人分別經營的。一位好心的白人平奇為哈麗特指明了方向：穿過森林，渡過卻普坦克河，河岸邊有一座農場可以提供一些幫助。他還告訴她，“有些樹皮上刻著十字記號，或者找苔蘚，它總是長在樹干的北側。你能認出北極星，朝著它的方向走”，“聽見狗叫，要盡量找到水洼，涉水過去，狗就找不到你了”……原來，平奇就是“地下鐵路”的一員。

就這樣，哈麗特渡過卻普坦克河，越過馬里蘭州邊界，再穿過特拉華州……在去威爾明頓的路上，為了躲避捕奴人，她藏在車上，身上壓滿碎石。10月里一個寒冷的早晨，哈麗特到達了北緯39度43分26秒，這是蓄奴州馬里蘭、特拉華和廢奴州賓夕法尼亞三州交界處，也是自由與奴役的分界。多年后，哈麗特回憶起她越過邊界的那一刻：“我已經成為一個自由人了。四周霞光萬道，太陽透過樹枝閃著金光，我覺得簡直上了天堂！”

“地下鐵路乘務員”

1850年夏天，哈麗特逃跑的第二年，她再次出現在卻普坦克河邊，身后還跟著一對黑人男女——戴維和他的未婚妻簡。因為簡要被主人賣掉，所以兩人決定一起出逃。

大雨過后，河水猛漲，哈麗特一馬當先，踏進水中，戴維和簡緊隨其后。哈麗特一步步試探著，奔騰的水流幾乎要把她沖倒。哈麗特個子小，河水幾乎淹到了她的下巴，她把火槍高舉過頭，同時還不忘給兩位同伴鼓勁：“堅持一會兒，我們一定能過去！”不同于一年前的驚恐逃亡，此時的哈麗特已經成了一名堅定的戰士。她參加了費城的反奴隸制斗爭協會，成了“地下鐵路乘務員”，負責把戴維和簡這樣的“乘客”送到自由之地。

作為對簡逃跑的報復，奴隸主決定賣掉她的母親和妹妹，簡的父親比爾只能帶著妻女逃亡。他們按照哈麗特信里的提示，在夜里駕船來到依斯頓附近的海灣，岸邊停著一輛篷車，駕車座上亮著一黃一藍兩盞燈——是接他們的人來了。一家人乘車到了巴爾的摩，又被裝進塞滿鋸末的蘆席包里，通過鐵路被運往費城。哈麗特也上了車，一路上照顧他們的吃喝——每次吃完飯，比爾一家鉆進蘆席包，哈麗特再把蘆席包縫起來。到達費城后，一家人又乘車前往加拿大。在火車上，他們遇到了捕奴人，哈麗特鎮定地掏出一張“逃亡黑人偵緝局”的證明，聲稱自己也是捕奴人，逃過一劫。

當車駛過尼亞加拉大瀑布時，他們到達加拿大。傍晚時分，哈麗特帶著比爾一家來到圣凱瑟琳斯的一個小村子。之前，哈麗特帶著一批批逃亡的黑奴來到這里，建起了木棚和土窖，這是一個自由的王國。“比爾，瞧，你的女兒簡也在這里！”

此后幾年，哈麗特冒著被重金懸賞緝捕的危險，138次潛回南方帶領奴隸逃亡，救出700多人，而且從未出過事故。這多半歸功于她的機智與勇敢。有一次，哈麗特裝扮成老年婦女，還買了兩只小雞，她把小雞的腿捆上，拿在手中。一名認識她的奴隸主正朝她走過來，她把捆小雞的繩子一扯，小雞咯咯叫著，拍著翅膀向林子跑去，她趔趄著追向小雞。那人嘲笑了一陣就離去了。還有一次，哈麗特在帶一批奴隸逃跑時被發現，幾十個打手帶著獵狗眼看就要追上來了，她命令奴隸們先走，自己迎向獵狗，揮手一刀，又連發3槍，打死了3個打手。其余的打手驚呆了，她趁機迅速躲進密林脫險。

黑奴們非常尊敬哈麗特，稱她為“黑摩西”，因為她就像《圣經》中帶領猶太人逃出埃及的摩西一樣，帶著她的同胞們走向自由。

夢想中的自由平等遠未到來

南北戰爭期間，哈麗特作為護士、廚師、偵察員參加了北方軍隊。1865年戰爭結束后，她過著拮據而壓抑的生活，夢想中的自由平等遠未到來。兩年后，一名白人木匠在酩酊大醉后，一槍打死哈麗特的丈夫約翰。最終，木匠僅被罰了5美元。

1869年，哈麗特的生活稍稍有了改善，一本名為《哈麗特·塔布曼的生活特寫》的傳記讓她有了點收入;她和小她22歲的退伍兵尼爾森·戴維斯結婚，并在紐約買了一處房產，建起了非裔美國人養老院。

共同生活了19年之后，哈麗特的第二任丈夫去世了。在她朋友們的屢次提議下，政府最終同意每月發給她20美元，并不是因為她參與了戰爭，僅僅因為她是尼爾森的遺孀。晚年的她飽受關節炎疼痛的折磨，91歲時在養老院去世。

隨著時代的發展，哈麗特逐漸被美國主流社會認可和尊敬，她的名字被寫入歷史書以及各種百科辭典。2015年，一個婦女組織呼吁，希望將20美元紙幣正面安德魯·杰克遜的頭像替換成一位女性。入圍的4位女性，除了哈麗特，還有羅斯福總統夫人埃利諾·羅斯福、民權人士羅莎·帕克斯、切諾基族第一位女性首領威爾瑪·曼基勒。最終，哈麗特以60多萬票勝出。

此前，也有不少女性出現在美元上。印第安女杰波卡洪塔斯是第一個出現在美元上的女性，她救了英國上尉史密斯，并試圖促進波瓦坦人與英國殖民者和平相處;她甚至改信基督教，還嫁給一位移民，迪士尼經典動畫《風中奇緣》就是根據她的故事改編而成。女權運動第一人蘇珊·安東尼出現在1979年發行的1元硬幣上;美國首任總統華盛頓的夫人瑪莎的頭像出現在19世紀末的1美元銀幣券上;2000年發行的1美元紀念金幣上，有一名背著嬰兒回眸的女性，她就是西部拓荒時代的傳奇探險家薩卡加維亞。

同為女性，哈麗特身上蘊含的精神更為深遠。她帶領黑奴在原野奔走，她忍受病痛備受壓抑，她的黑人朋友都叫她“海特”，而她卻以“哈麗特”這個奴隸主叫她的名字為歷史所銘記……自由平等，是她一生的追求，也是今天仍值得每個人反思的超越時代的追求。

（繼晶摘自《傳奇·傳記文學選刊》2020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