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源記

●張偉鋒

一

在梨園村，看梨花

一看，就是一下午

枝蔓叢生的梨樹

穿越千年而來。它被人惦記

也被人遺忘

這正如世間的眾生

在潮水涌來的海岸

我是否活著，我是否存在

——只有古老的事物知曉

二

在洱源，和易水寒冰

喝過一次酒——

恍惚之間

那是十年之前的人生片段

大地在腳下

天空在頭頂，不變的事物里

蘊藏著變動的能量

這些年來，我們的靈魂

有飛升的部分。我們的軀體

有垂落的痕跡

我之外，不是我

我之內，很多時候，也不是我

三

月明之夜

靜對洱海里漂動的光亮

——啊，我找到了片刻的歡喜

聚集的水流，是有源頭的

我的歡喜也是。它有起源

卻時時不被銘記

但有些情節

也確實不必追尋，不必關聯

懸空、獨立地存在

未嘗不可

四

請讓我在漁舟旁邊遇見故人

請讓我在想喝酒的時候，有酒喝，有人陪

五

細碎的陽光灑落下來

看戲的老人

帶著年幼的孫子，目不轉睛

我看見了這溫情的一幕

我再次回想起了

這個真真實實存在過的人生瞬間

——老人已故去多年

幼小的孩子，是春雨中的竹筍

長成了搭建婚床的竹子

六

梨園村梨花開的季節——

周圍的山頭

泛著枯黃，沒有一種植物

愿意在那個時間

吐露翠綠的顏色

每次在寂靜時刻，想起這個事實

我總是潸然淚下

七

不遠處的茈碧湖波光粼粼——

藍色的旋律

催促著謀生的人群，踏上奔波的路途

早晨的茈碧湖，沒有喧囂

只有水聲。夜晚的茈碧湖

沒有人群流動，只有燈火縹緲

八

多年后，我依舊從事著寫詩的活計

多年前，這未曾料到

多年前，我和一個洱源的文學青年

在刺骨的冬天，討論著詩句的事宜

多年后，他早把文章之事

忘得一干二凈，埋首過著時難時易的生活

九

開窗看見風，知道故人要來——

我的衰老，遇到他的衰老

我們無言以對。為了避免尷尬

我們談起了過往

遠去的日子，越來越遠

已經飲盡的酒，不能再次被飲

我再次回到梨園村時

面對了無邊無際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