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體育老師可能是語文高手

□ 張田勘

“你的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吧？”這句網絡流行語，大家都不陌生。這種表達看似玩笑，其實暗含對體育教師、體育工作者的諷刺和貶低?，F在，科學研究結果證明，這句話中暗含的諷刺，其實是一種誤解。

智商包括數字、空間、邏輯、語言、創造、記憶等方面的能力。語文水平的確可以部分反映一個人智商的高低。近期，美國《科學》雜志發表的一項研究表明，動手或使用工具的能力與語言水平有相當密切的關系。一個人使用工具的能力越強，使用語法和理解語義的能力也更強。因此，體育好的人和擅長運動的人，尤其是善于使用運動工具、器械的人，經過一般的文化課學習，其語言能力也會很強。

法國國家健康與醫學研究院、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里昂大學和瑞典卡羅林斯卡研究所的研究人員聯合進行的一項研究發現，語言能力和使用工具的能力都依賴位于同一個大腦區域的相同的神經細胞和網絡。而且，使用工具的運動訓練能提高人們理解和運用復雜句子的能力，同時，語言訓練也能提高人們使用工具的熟練程度。

2019 年，法國國家健康與醫學研究院和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的聯合研究團隊發現，特別擅長使用工具的人一般在使用瑞典語時，語義表達更到位，尤其善于處理語法的細節。此外，還有研究表明，控制某些語言功能，如理解和表達詞義的大腦區域也參與控制精細運動技能，但這兩者之間是否有必然聯系，并沒有大腦成像或其他直接證據予以證明。不過，神經生物學領域的研究表明，隨著工具的發明和使用，與語言有關的大腦區域在人類祖先的大腦中有所增加。這表明，工具的使用也促進了語言的發展。

為了證明使用工具和語言能力的正相關關系，上述研究機構的研究人員利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MRI）和行為測量對實驗參與者進行了觀察研究。參與者被分成3 個小組，一個是使用工具組，另外兩個是對照組。所有參與者都被要求完成一些測試，包括使用30 厘米長的鉗子進行運動訓練和法語的語法理解任務，但是具體的任務略有不同。在進行這些活動時，研究者能夠觀察參與者大腦的活動區域和大腦特有的神經網絡，因而能夠確定這兩項任務所共用的大腦神經網絡。

首先，使用工具組被要求在用鉗子進行30 分鐘的運動訓練之前和之后，再執行一項語法理解任務；使用工具的任務是，用鉗子將小釘子插入與其形狀相符但方向不同的孔中。在運動訓練前后完成的句法練習包括閱讀具有簡單句法的句子，如“崇拜詩人的科學家寫了一篇文章”，或者閱讀修飾語有變化的略為復雜的句子。兩個對照組也被要求完成同樣的任務，第一個對照組沒有使用工具；第二個對照組既不進行運動訓練，也沒有使用工具。研究發現，使用工具的行為和語法理解任務在大腦的基底神經節區域相同的神經細胞部分產生了大腦活動。

通常情況下，法語中帶有賓語關系的代詞“que”的句子更難理解，因此人們的理解和得分普遍較差。但是，實驗結果表明，經過使用鉗子的運動訓練后，參與者在理解和處理那些更復雜的句子時表現更好。形成對照的是，只是用手將小釘子插入孔中而沒有用工具的對照組在運動訓練后對復雜句子的理解和處理沒有體現出語言能力的改進。同樣，沒有參與運動訓練并用手把釘子插入孔中的參與者在理解和處理復雜句子時，語言能力也沒有提高。

比較而言，使用工具并完成運動訓練的人，語法理解任務的得分更高，理解力更強。此外，這項研究也發現，人們在通過語言訓練提高語言能力后，也能提高使用鉗子的能力（即運動或行為能力）。研究人員認為，在大腦的基底神經節中，運動（尤其是使用工具的運動）與語言能力有相同的神經指揮區域，這是構成使用工具的能力與語言能力共同提升的基礎。

從這項研究結果也能進一步推論，在幾乎所有運動項目的訓練中，都能找到運動能力和語言能力共進共退的關系。即便最簡單的、比賽中不使用工具的田徑項目，如長跑和短跑，在訓練中也需要使用器械和輔助工具。例如，中國短跑選手蘇炳添在訓練基礎力量時，有杠鈴高翻、舉重、負重（背沙包）走、跳以及局部肌肉抗阻練習等；技術訓練要用小欄架和跑動訓練練習正確的腳踝支撐和反應動作。這些訓練都需要使用工具和器械。

足球運動員必須練習觸球、控球、運球、傳球，這都是對運動工具——球的掌控和使用。更復雜的是冰球，既要求滑冰技術好、速度快、變速能力強，還要求用手控制球桿并用球桿控制球，更要避免沖撞，這些都是對大腦、神經和肌肉的強化訓練?？刂七@些運動的大腦中樞有一部分在基底神經節，這個大腦區域也同樣掌控部分語言能力（另一部分語言功能區是在大腦皮層的語言中樞）。因此，運動訓練對運動員的語言能力也有提升作用，他們的語言能力不會比一般人差，甚至更優秀。當然，前提是他們也需要學習文化課。

最近，紐約大學的研究人員在《自然》雜志上發表的一項研究從新的角度解釋了運動技能和智力技能是如何相互影響并提升運動和認知能力的。科學家通過對小鼠進行研究后發現，專注于重要事物而忽略分心的認知訓練或能增強大腦的信息處理能力，從而使機體能夠學會如何去學習。

以上這些研究結果和體育從業者的實踐表明，用“你的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吧？”諷刺人的確是“想當然”。這種沒有科學證據支撐的文化現象能廣為流傳，只能說明人類認知的局限。

上述研究結果不僅揭示了“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這類社會文化現象的粗陋，還具有臨床及專業意義。臨床意義是，在對因傷殘或衰老而喪失部分語言能力的人加強語言練習的同時，也讓他們進行使用工具的練習，以刺激和恢復基底神經節的功能，從而改善語言能力。專業意義是，在運動員的培養過程中，不僅要求他們進行專業訓練，還應當進行文化課的學習，在提高語言能力的同時，也能提高他們的運動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