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紅許
《說文解字》上說,“筆,秦謂之筆。從竹從聿。”筆,象形字,六朝時,“筆”簡化為“筆”,從竹從毛,這里指的是毛筆。后來,隨著需要和科技進步,筆的種類繁多,姿態萬千。現在人們日常所用的有鋼筆、圓珠筆、鉛筆等。可能源于對文字的熱愛,我對各種筆以及筆的制作工藝,也有著難以割舍的情懷。
江西省進賢縣的文港,人稱中國毛筆之鄉,也是宋代大詞人晏殊的故里。竊以為,一個人若讀過“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的句子,會更喜歡這個“筆到心到,文筆生輝”的地方。
很長時間,我以為全國的毛筆都來自進賢文港,了解過之后才知道,在我國古時候,很多地方都有制毛筆的手藝人,雅稱筆工。制筆這項手藝在民間消失的時間應該不長,我所寓居的城市上饒遠郊一個叫作臨湖的小地方,聽說就有一個制毛筆的老工匠師傅。
老師傅姓梁,不知為什么,鎮上人都喊他“老鼠老板”,許是用鼠胡須制作過“鼠須筆”的緣故吧。我特意尋訪過幾次,最后得知梁師傅已經去世多年,但他兒子還在。很巧,他兒子和我的一個文友是小學同學,得知他并沒有子承父業,使我感到萬分遺憾。不得不承認,手工毛筆和很多傳統手工藝一樣,被時代擠到面臨淘汰的邊緣。
一支毛筆,在外行人看來,不就是在竹管里面塞一撮毛嗎?似乎也沒什么技術含量。其實不然,一支優良毛筆的誕生,傾注了匠人的很多心血。它既要做到寫字時的靈活自如,還要做到經久耐用。行家品評一支好毛筆應有“四德”,即“尖、齊、圓、健”。筆毫聚攏時末端尖,則較易傳神;筆尖壓平后毫端齊,則運筆力均。“圓”說的是筆毫圓滿充足,運筆時可以圓轉如意;“健”則指筆的彈力。
小時候,我經常羨慕家庭條件好的同學停用毛筆用上了鋼筆。上四年級我才有了第一支鋼筆,每天當作寶貝一樣。曾幾何時,上衣口袋里別上一支鋼筆,那都是時髦和有身份的象征。翻看當時的老照片,很多人的前胸口袋都別著一支鋼筆。現在的年輕人看來,簡直覺得不可思議——代溝,在筆的折射下,是如此清晰。
鋼筆的珍貴,捎帶著修筆也成功了一門養家糊口的手藝活。中學時,校門口經常有個修筆匠的攤子,兼帶賣筆,生意十分好,總是圍著嘰嘰喳喳的學生。
一次,我去皖南東至,那里森林植被繁茂,木材資源豐厚,聞聽木塔鄉有加工中華牌鉛筆的,我便堅持要去看一看,特意繞道黎痕古街。到了才知道,由于生意不景氣,鉛筆廠在前兩年關停了。黎痕制作鉛筆主要是來料加工,屬半成品,因為除了鉛筆使用的木材是本地的,其他諸如筆芯、橡皮帽等則要到外地完成——就這樣,我又一次與制筆擦肩而過。
但我始終執著于制作毛筆的工藝,是因為我想去感受制筆過程彌散出的那種文化氛圍,去體驗中國傳統文化技術獨特的藝術魅力,讓我的思緒在“蒙恬造筆”的傳說里徜徉,我感到非常愉悅,或許這是一個文人的毛筆情結吧。伐竹、選毫、扎毫、裝套、鑲嵌……一個個繁復而富有詩意的制筆工序,多么富有意趣啊!
筆墨紙硯,被古人譽為“文房四寶”,有關它們的字詞不但多,還具有文化和故事,如筆酣墨飽、筆困紙窮、筆耕硯田……我在想,既然是筆打頭,那么究竟是先有筆,而后才有墨、紙、硯?還是反之?或同時應運而生的呢?我沒有認真去考究,相信也難以考究。若真要厘清,可真是一場名副其實的筆墨官司呢。
我鐘情于文字,鐘情寫字。春日,把萬千情懷傾注筆端,使我想到一個詞:筆搖春風。一筆一劃,山水蕩漾,春意無限。
而今,電腦普及、無紙化辦公等,人們的書寫慢慢邊緣化了。也許,在若干年后,執筆在手的書寫方式將會變為一種奢侈的事情,但我堅信,國人對筆的深情,不會淹沒在歲月的長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