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延伸的方向（外六首）

油紙傘，晃動的身影

青石鋪道的巷子。民國的雨

洇過來的潮濕，還有小酒館里

糯米酒香，漫過楓柞的江南

短笛里的吳越，奏出秋日的暖

水鄉小鎮古陽浴新的暖

千年的石拱橋是昨天的

萬年相遇的烏篷船也是昨天的

民俗畫深處，重逢是竹韻里的笙歌

稔熟的目光交匯，電光石火

一瞬間濺亮了陌上桑綠

巷子的另一頭，一條河流

匆匆趕來

細浪輕波，和拍紅巴掌的楓葉一起

將兩個相向的人，引入同一條路

向前延伸的方向

春風里那些殘磚爛瓦……

故鄉遠去了，春風還在

故鄉的云，黃土地上的泥濘

深埋天際的星辰

剝離瑣事的糾纏

依然懸浮在每一個夢魘里

直到深夜把我叫醒，來重溫它們

曾經熟悉的臉龐

我多次在詩歌中贊美過的事物

正一一離開我

分行中只是多了些虛妄的詞匯

堰塘、河流與思鄉的淚水一樣，日趨干涸

而那些遺散在山村角落里

古寨圍墻方圓數里的磚瓦、瓷片

卻一直沉沉地在我記憶的內存里駐留

鄉村遠離了我們

我們也遠離了親人與故知

一批批人走了出去

一批批人再也沒有回來

能夠永恒的，如這銹跡斑斑的銅錢

這殘磚爛瓦

這上面密如織網

一橫一豎，一撇一捺的痕跡

記載了多少遺失的名字和新生的胎記

在這春風里

那一片海

一支筆在天空飛舞

吊腳杯懸浮著，裝滿了一世的豪情

空夢的遐想

卻，依然不由而生

同樣空蒙的海域，有許多鯊魚

游弋，我手里的畫筆

終于找到了它要演繹的載體

周遭彌漫著飛翔的，味道

一只海龜，一枚風箏

這不同的事物，竟然同時向我游來

飛

放飛的風箏

在藍天高高飛翔

讓它飛，縱情地飛

不承想，它卻以自己的小收獲了

天空的大

而且俘虜了蒼穹下的落日

荒野、河流、樹林、煙囪

和那些低矮的、像帽子一樣的窩棚

呵，帽子

每一頂帽子，就是天底下

一個又一個活生生的人啊……

可能，就是在這一刻

我才發現了天空的美

溫婉與善良

我努力使勁兒，洗滌

自己穿得舊又舊了的衣衫

被風沙吹得烏紫的臉

被泥濘弄臟的手，和行將衰老的心

讓它們也一起

飛，飛越曾經過往的依稀

飛越雨霧蒙蒙的前程

回鄉過年

歸鄉的人頭頂白茫茫的一片

村頭那一望無際的蘆花、霜花

不知什么是新春，卻明白

新年會重開一次

鐘表嘀嗒，祖屋門里

異鄉和故土

近的近，遠的遠

斑駁的墻壁，拂去蛛絲

父母臉上的煙火與皺紋

指向可能的道路

貼上新桃，依舊顯現舊符的人物

我的血液與枝條的汁液

都在醞釀

催開芽苞和蓓蕾

耳鳴

身體的一個信號，由耳孔發出

夜晚的銀河水，隔著櫥窗

失卻了水聲

輾轉反側。燈影里的陳設

是外星人賜予的黑夜

在更黑的小宇宙不明就里

一塊塊隕石，反復滑過大氣層

當蛙鼓和蟲啼，與光線回閃的黑眼圈

相互補白，眾鳥啁啾。一個人

和攜帶的動物打開斗室之門

列車上

清晨，我坐上列車

窗外清風徐來，卻沒能吹散山巔的濃霧

沒有人能看到日出

想象里的美好

黃昏，返程途中

列車員幫忙加了一杯水

我抬頭看了一眼，落日，正在后退中下墜

呷了一口茶，飲下

這普洱茶浸泡的夕陽

作者簡介：

劉海濤，曾用筆名那年勝勢，中華詩詞學會會員，中山市作家協會會員。有作品發表于《中山日報》《南陽日報》《神州》《作家報》《鴨綠江》《參花》《延河》《奔流》《詩歌地理》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