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生

江蘇/夏文兵

這老大一家子咋還不來呀？李大媽可真急壞了。

老二媳婦快要生時，老二說好一定趕回來的。這下倒好，媳婦都進產房了，他不但人沒回來，連電話都打不通了，一忙起工作，就顧不上家了。

雖說現在生小孩都在醫院，風險小，老二回不回來也沒事，可李大媽心中愁的是誰給孩子采生？這話又不能跟老頭子直說。老頭是從來就不信這些，誰叫人家當了很多年干部，雖只是個芝麻綠豆大的村干部，但人家覺悟高。

所謂采生就是小孩出生后除了醫生外第一個抱的人。這個人人品、性格、長相都要出眾，因為孩子將來會照他的樣子長大，采生的人有出息，孩子才會有出息。

老大現在能一路高升，還當了鎮上一把手，老二能在部隊提干，還不是因為他倆都是當年下放到村里的劉老師給采的生。家里人都下地了，只好請她來幫忙，人家雖是女的，回城后就當上大學教授了，這兩小子還不是托她的福。這話老頭子和兩小子都不信，可李大媽心里信。

老二媳婦生了，如果老二在，叫老二先抱也行，長大了隨他爸一樣，當兵提干，現在看來老二是指望不上了。想想身邊人只有老大合適，叫老大先抱，將來孩子隨他大伯，也當干部。這不幾個電話都催過了，人還沒有到。

就在老兩口在產房門口不停轉悠時，老大一家三口風風火火地趕來了。

老大連忙問李大媽：“媽，老二媳婦生了嗎？”

“還在里面。”李大媽有點生氣地說。

“那還好，不晚，否則要被弟弟和弟妹怪罪了。”老大一邊拿手扇風，一邊氣喘吁吁地說，“剛到鎮上，事情太多，好不容易抽空趕來。”

李老漢打量一下老大，不由眉頭一皺。以前衣著樸素的老大，今天是西裝革履，常年拎的那個帆布公文包也換成全是暗紋的皮包了。老大一看李老漢的眼神，連忙笑著解釋說：“這不到新的地方了嘛，一切重新開始。”

李老漢陰陽怪氣地說：“這么多年穿成那樣，原來是因為你們領導提倡節儉，你才裝的呀？這回一提上一把手，狐貍尾巴就露出來了？把我跟你媽也扔了，換新的。”

“爸，您看您，這說的什么話！兒子我現在好歹也是鎮上的一把手，工資也不低，這套行頭還是買得起的。”老大有點生氣地對李老漢說。

“你們這對父子呀，就不能好好說話，見面就掐。你這個死老頭，都跟你穿的一樣，裝窮。”李大媽白了李老漢一眼。

就在這時，產房門開了，醫生大聲說：“恭喜！恭喜！9號床生的是7斤6兩的胖小子。家屬過來先把孩子抱回病房，產婦一會就出來。”

李大媽連忙叫院子里的老大，老大一聽趕緊跑進來，正準備伸手去抱孩子，李老漢卻攔在前面，拉著老大兒子的手走了過去，說：“讓哥哥抱弟弟，弟弟以后要跟哥哥一樣聰明，愛學習，長大做個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人。”

小哥哥小心地捧著弟弟，小哥倆在眾人的簇擁下向病房走去。

李老漢走在后面，等老大跟上來時，李老漢指了指他手上的那塊表說：“這表不便宜吧？也是你自己買的嗎？”

老大看看表，又看看李老漢那犀利的眼神，不由地低下了頭，說：“表是一個同學送的。不過人家沒有請我辦事，純粹是同學友情。”

李老漢低罵道：“屁話，這叫放長線釣大魚。他為什么以前沒有送你，你當一把手才送？這么多年你沒有犯錯，不是你自己有多好，是你跟對了領導。這不才做幾天一把手，你就原形畢露了。”

老大的頭更低了，李老漢又問：“知道為啥不讓你先抱孩子了嗎？”

老大不敢再看李老漢那如劍的眼神，思考很久才說：“知道。爸，我保證，等老二媳婦生二胎時，您一定會讓我先抱。”

李老漢笑著拉起老大的手。

小說是熟知的反腐倡廉的題材，但作者并沒有正面描寫，而是用側寫的手法，很巧妙地運用了一個民俗“采生”表現出來。父親不許老大“采生”——即第一個抱孩子，暗含對他腐敗的不滿。小說寫得比較含蓄，其藝術的魅力也正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