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畫電影的療愈功能探討

摘要：高速發展的科技在給人們帶來便利的同時，也迅速侵占了人們的時間、文化與藝術，人文精神逐漸消隱，隨著生活節奏的加快，孤獨感與焦慮感顯著增強。具有療愈功能的動畫電影能夠使人們感到愉悅，啟迪其思考現實生活，引導其追尋內心幸福，因此成為當今時代的迫切需要。文章從角色召喚、場景隱喻、情節共鳴、視聽語言四個方面分析動畫電影《機器人總動員》實現藝術療愈效果的途徑，旨在探究療愈系動畫電影在引導大眾積極情緒、保障人們身心健康方面的重要價值。

關鍵詞：動畫電影；療愈功能；藝術療愈；積極情緒；《機器人總動員》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2）03-0233-03

隨著第三次科技革命的開展，世界日新月異。高科技在給人們的生產生活帶來極大便利的同時，也引發了一系列問題：高科技下的低情感、環境破壞、消費主義興起……特別是新冠肺炎疫情后，許多人越來越“宅”，孤獨感、焦慮感比以往更加強烈。在這樣的背景下，具有療愈作用的動畫電影是引導大眾積極情緒、保障人們身心健康的有效手段。

一、動畫電影的藝術療愈

對于人類的理性，韋伯將其分為兩種，分別是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簡單來講，工具理性所追求的是工具的效能以及技術的先進，利用發展技術的方式來滿足人類的功利欲望；價值理性則主要指對人的命運以及尊嚴的關懷[1]。而人文精神危機正是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失衡導致的。工具理性在科技高速發展的背景下極具膨脹時，價值理性便隨之消退。本應該作為“操控者”的人類，由于過度依賴能給我們帶來便捷享受的高科技和新媒體，導致工具侵占了我們的時間、文化與藝術。在人文精神消隱的現狀下，我們對能夠緩解大眾孤獨與焦慮感、引發深刻思考、引導人文精神回歸的動畫電影有更加迫切的呼喚。

藝術療愈的傳統在世界范圍內源遠流長。《禮記·樂記》提出了“反情”“比類”音樂來對身心進行調治。針對因為五志過極所出現的內傷，根據疏導的原理，通過健康的同向情調音樂的幫助來宣泄偏勝情緒[2]。在20世紀30年代的西方國家，精神分析學被南伯格延伸成了藝術療愈模式，心靈受到創傷者在與藝術對話的過程中，會不自覺地聯想、移情、創傷重現、積郁排解，從而得到好轉。

動畫電影的藝術療愈在當下具備無限的潛力。克里斯蒂安·麥茨（Christian Matz）創造性地將心理治療和電影結合開展研究。在研究中提出了“電影就是與人的欲望打交道”的看法。因為電影的視聽機制獨特，可以“將人們潛意識里的本能予以激活”[3]。動畫作為一種涉及多門學科的藝術，其具備的對現實生活物質性超越的本體特質、符號化、高度假定性和夸張感，使得觀賞者能夠在場景設計、角色塑造、故事情節、視聽語言等多重元素的刺激下，不自覺地進行情景再現與歸屬認同等心理活動，在情節的推動與引導下產生正向的積極情緒與更深層次的思考。動畫電影強大的畫面視覺顛覆力、豐富的想象力、強烈的主觀個性表現力，使其藝術療愈具備無限的靈活性、可能性。

動畫電影的柔性化引導往往通過召喚與整合、意象與隱喻、移情與共鳴，實現療愈功能。觀眾能夠自發地將當下的時代背景、文化積淀等因素轉移到動畫電影場景中，將個人情感轉移到和自己擁有相似經歷的動畫角色上，產生“這就是我生活的世界，我就是這個角色”的幻覺，并隨著故事情節的逐步推動，沉浸于色彩和音樂營造出的沉浸式氛圍中。潛意識里的情緒隨著沖突與高潮被故事調動，實現了觀賞者從情感共鳴到深化思想認同的過程。

二、《機器人總動員》的藝術療愈

經典的文藝作品往往經過時間的打磨后仍然璀璨生光。《機器人總動員》是2008年由皮克斯動畫工作室制作、華特·迪士尼電影公司發行的科幻動畫電影。不同于其他科技感十足的機器人熱血動作影片，它用高度擬人的手法講述了一個外表冰冷、內心熾熱的機器人追求愛的治愈系故事，試圖用最真實樸素的情感喚醒迷失在高科技生活中的人類。

作為治愈系電影的經典代表之作，《機器人總動員》用夸張的手法實現了對現實生活的隱喻，在另一維度上探索普世情感價值，在映射現實的同時，用動畫的表現形式將觀者的內心世界加以重構，通過召喚、隱喻和共鳴的途徑實現藝術的療愈功能。

（一）角色召喚——映射與共情

動畫電影想要實現藝術療愈效果，首先取決于觀眾能否將動畫角色代入自身。卡通式的視覺符號通常情況下都具有實現理想過渡的功能。一個受到大眾歡迎的卡通形象，往往都是可以帶領觀眾的潛意識向著欲望的方向前進一大步的形象[4]。

《機器人總動員》創造了兩類角色：人類和機器人。在科技極度發達的背景下，人類的身體肥胖臃腫，甚至達到了難以直立行走的程度，日常生活必須依靠機器人。而機器人則是功用不同、高度具備個性特征的智能個體。這一反傳統的角色設計極富反諷意味，兩種角色之間有聯系與轉換的痕跡：龐大臃腫的人類必須依靠智能機器人完成行動，而越依賴機器人，機器人便越發智能，而人類則越發肥胖懶惰。這種巧妙的角色造型設計映射著現實生活：新科技一步步入侵我們的生活，人類在享受科技所帶來的便利的同時，也一點一點遭到科技的反噬，如由于沉迷電子產品而缺少運動，導致身體發胖，并面臨各種疾病。這極具夸張與感染力的造型設計，源于現實而超越現實，能夠起到震撼人心的效果。

治愈系動畫中的角色，通常可分為治者和愈者兩種類型。治者是指能夠療愈其他具有性格缺陷、情感缺陷角色的角色，它們的形象相對外傾，處處閃耀著人性的光輝。而愈者則是指被治愈的角色，它們通常因為悲慘的宿命、境遇而變得內傾，感到孤僻、憂傷、焦慮……《機器人總動員》的兩大主角——瓦力和伊娃，分別扮演著愈者和治者的角色。瓦力是工業時代的代表，它銹跡斑斑，只會干毫無技術含量的粗重體力活，一遇到危險就采取鴕鳥策略，縮成一個小盒子，性格膽小而孤獨。伊娃則是后工業時代的代表，身體潔白且呈流線型，工作高效且極具殺傷力。動畫角色的造型設計基于觀眾內心想象與欲望的放大，兩種特色鮮明的造型設計隱喻著階層差異，瓦力是觀眾心目中“情感豐富的小人物”，伊娃則恰好滿足了觀眾對高科技的期待。兩個充滿戲劇沖突的機器人一起歷險，瓦力孤獨的內心被美好的伊娃治愈，伊娃冰冷的心也被瓦力追求愛的勇氣所打動，跨越階層的愛情在高科技低情感的社會，具有極強的感染力。

（二）場景隱喻——現實的傳達

《機器人總動員》設計出兩大未來政治想象的場景——地球和“真理號”太空諾亞方舟，運用動畫特有的夸張手法隱喻生態失衡和社會失衡兩大人類生存困境。

雖然《機器人總動員》是一部治愈系的愛情動畫電影，但皮克斯在影片的前半場卻一改喜劇片的輕松愉快的氛圍，以嚴肅、凝重的基調開場，用宏大的場景營造出強烈的視覺沖突。故事背景設定在公元2805年，影片的第一個場景——地球已經變成一片廢墟，灰蒙蒙的天與地混為一體，大街小巷堆滿垃圾，除了一個清理機器人和一只蟑螂外，已沒有其他生物。充滿科技感的現代摩天大樓與堆成山的垃圾結合，蒼涼壓抑的景象赤裸裸地展現在觀眾眼前，反而呈現出一種殘破凄涼的藝術美感。影片前38分鐘沒有一句對白，寂靜與暗黃的整體色調結合，給觀眾以世界末日的震撼感。宏大且震撼的地球場景，不僅展示著人類文明高度發達下的生態失衡，也隱含著高科技與環境沖突下人類的傷感與無奈。

本應該生活在地球的人類，作為“生態難民”被安排在動畫電影的第二個場景——“真理號”諾亞方舟飛船上，流浪于偌大的宇宙之間。這里的科技感更強，人類嚴重肥胖，已到了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所有的行動都離不開機械躺椅與機器人的幫助，他們更像是機器里的零件一樣，按部就班地生活，社交與情感在這里被急劇弱化。這架太空飛船被冷冰冰的機械包圍，到處都是隱喻快餐文化的可樂瓶與暗示仿像文化的五顏六色的電子燈與科技屏，再配以整體灰藍的色彩基調，盡顯社會失衡下的孤獨與情感缺失。

《機器人總動員》的場景設計，在映射外部社會現實的同時，也彰顯了人類的內心情感。它在場景設計中運用夸張的手法營造強烈的視覺沖擊，整部影片呈現出超越現實、反抗傳統的藝術風格，引起了觀賞者強烈的情緒波動。在這種視覺顛覆的效果下，人類開始深入思考生態失衡與社會失衡，藝術對人類思想的療愈效果就此達到。

（三）情節共鳴——情感的修復

情節作為動畫電影的靈魂，將角色與場景融合，搭建與觀眾溝通的橋梁。《機器人總動員》表面上講述的是孤獨的清理機器人瓦力為了追尋機器人伊娃而離開地球，踏上“真理號”太空飛船，經過了一系列冒險，成功保衛地球上最后一株綠植，促使太空飛船返航地球，并且在這個過程中找到了真愛的故事。但這個故事實則是通過描繪瓦力渴望遠離孤獨的情感需求，喚醒迷失在科技高速發展時代被工具掌控的人類，使觀眾在藝術美中實現心靈的療愈。

導演巧妙地用瓦力貼近現實的生活與觀眾建立起初步的情感連接，隨著情節的深入，觀眾的情緒也隨之波動。影片高潮“宇宙之舞”部分，更是將電影主題與動畫美學融為一體，作為導火索引爆了觀眾的情緒。瓦力為了保護象征地球已適宜人類居住并能夠讓太空飛船返航地球的指令——綠植，坐著滅火器成功逃出即將被引爆的小飛船。趕來救援的伊娃看見瓦力安然無恙，激動得放出電流。瓦力乘坐的滅火器噴出的白色泡沫與伊娃的藍色尾焰在浩瀚的宇宙下上演了震撼的“宇宙之舞”，它不僅代表瓦力成功獲得了真愛，更是對人類情感的一次喚醒。正是因為這種美，人類才真正堅定了歸航的決心。對于他們來講，這種意識首先是發現了外觀（outer appearance）與內感（inner experience） 的身體之美，也正因為如此，其才能夠從仿像文化中覺醒過來，并且不再因為沉浸在“虛擬的災難”中而使自己的身體面臨“真實的災難”，而這正是導演安德魯·斯坦頓想表達的電影主題之一[5]。

（四）視聽語言——沉浸式氛圍的營造

視聽語言是電影藝術的基石，它含蓄地作用于觀眾的潛意識層面，通過影像、聲音、剪輯向觀眾傳達動畫的的藝術美學，營造沉浸式氛圍，使電影更具高級感與藝術魅力，進而更好地傳達主題、療愈心靈。

《機器人總動員》采用了線性敘事結構，將故事分為四個節點：清理機器人瓦力在地球上孤獨地工作；瓦力遇見美麗的伊娃并踏上“真理號”太空艙；瓦力與反派敖特斗智斗勇，成功守護讓地球返航的綠植；瓦力追愛成功與伊娃重返地球幸福生活。它嚴格遵循時間線的發展，按照“開端—發展—高潮—結局”的順序組織情節。這不僅能使內容更加清晰明了，而且能讓觀眾緊跟瓦力的追愛冒險，沉浸于故事情節之中，感受角色的喜與悲。

對白是動畫電影敘事的重要方式，然而《機器人總動員》卻另辟蹊徑，將主角瓦力的語言簡化到了極點，心理活動都通過表情、動作來傳遞，獨特的表現手法帶來的藝術張力，使觀眾能夠更好地融入創作者刻意打造的沉浸式氛圍之中。導演安德魯·斯坦頓認為，“無對白”這種說法本身就是一種錯誤的的認知。這是因為在這里始終都有對白貫穿整個影片，只是使用的是一種我們所不知道的語言而已。瓦力的思考體系與交流方式都是非常獨特的，雖然我們聽不懂瓦力所說的內容，但并不代表瓦力不能表達自己。在表情語言上，即使瓦力沒有鼻子與嘴，僅僅只有兩只望遠鏡式的眼睛，它依舊可以通過眼部細節的變化與身體行為進行擬人化的情感傳遞，如用下翻的眼睛與下垂的脖子表現失落，用瞪大的眼睛與撐開的雙手表現好奇等。在動作語言上，瓦力在浩瀚星空下的仰望情節將其孤獨的心理融入景色之中，達到了情景交融的境界。

視覺上的沖擊帶來的往往是直觀感受，而音樂則能進一步營造影片的氛圍，將情感傳遞到觀眾的心靈深處。《機器人總動員》將音樂運用得爐火純青，《First Date》用其舒緩的旋律抒發了瓦力在伊娃休眠期間為她默默發出的愛意，《Foreign Contaminant》以其電子音樂特有的快節奏旋律渲染出“真理號”太空飛船上的緊張氣氛。旋律柔和的《It Only Takes A Momen》作為配樂更是貫穿影片始終，在開頭部分瓦力帶著羨慕的眼神觀賞音樂劇《你好，多莉》中美好的愛情時第一次響起，又在影片最后為表達瓦力和伊娃對愛情的執著時再一次出現，以首尾呼應的方式巧妙地深化了愛情的主題，給觀眾帶來心靈的撫慰與療愈。

三、結語

動畫電影的藝術療愈是當下社會的共性問題，要有選擇地進行針對性的療愈。在科技飛速發展的時代，人們在享受便利生活的同時，也需要像《機器人總動員》這樣優秀的動畫影片來治愈心靈。它不僅能給觀眾帶來短期的心理愉悅，而且能啟迪我們深入思考現實生活，引導我們追尋內心真正的幸福。要平衡好商業與藝術的尺度，創作能夠引發共鳴與認同、傳達更理性的幸福觀的治愈系動畫，探究動畫的藝術療愈功能已成為當下十分迫切的問題。

參考文獻：

[1] 劉書亮，黃心淵.新媒體時代下的人文精神危機[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6，38（1）：28-31.

[2] 楊曉光，孫月吉，吳軍，等.藝術治療的概念、發展及教育[J].醫學與哲學，2005（3）：57-58，64.

[3] 李姝.跨界對話與心靈表達：動畫紀錄片的藝術療愈功能[J].中國電視，2017（10）：61-65.

[4] 黃雨水.“高科技、低情感”生存困境下的心靈補償：《機器人總動員》評析[J].當代電影，2009（3）：118-120.

[5] 馮學勤.身體美學視野下的動畫藝術：以《機器人總動員》為例[J].電影藝術，2009（2）：129-134.

作者簡介 尹雨晴，本科在讀，研究方向：視覺傳達設計（動畫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