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技術創新能否有效改善環境質量？
——基于財政分權的視角

廖果平，秦劍美

（常州大學商學院，江蘇常州 213161）

一、引言

實現碳達峰碳中和，是以習近平主席為核心的黨中央統籌規劃國內國際兩個大局，著眼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大戰略部署。“雙碳”背景下，環境質量提升的重要性日益凸顯。2020 年，我國圓滿完成了生態環境9 項約束性指標。2021 年，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強調，環境質量改善對可持續發展至關重要，污染防治的重要性不可忽視。為了鞏固已有環境治理成果，需要持續推進生產生活方式綠色轉型。近年來，為了貫徹“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以及打贏污染防治攻堅戰的目標，我國在注重經濟發展的同時，更加注重環境質量提升。雖然目前環境質量得到改善，但距離綠色轉型的目標任重道遠。創新是引領綠色發展的第一動力，技術創新在權衡經濟發展與環境質量提升方面起著重要作用。實現美麗中國的目標離不開高水平的綠色技術創新的支持。國家也高度重視綠色技術創新，綠色專利申請數量大幅提升，但由于綠色技術存在推廣緩慢、使用復雜、成本高昂等原因，導致綠色技術轉化率低，現有的綠色技術創新成果是否能夠切實提高環境質量？學術界仍然存在爭議。因此，深入研究現階段綠色技術創新與環境質量的關系至關重要。此外，雖然目前我國實現了經濟高速增長，但多年形成的粗放型增長模式帶來了巨大的環境壓力。中國式財政分權是我國獨特的分權體系，這一體系給予了地方政府一定的財政支配權。財政分權制度的改革對綠色技術創新與環境質量均產生較大影響，地方政府采用“逐底競爭”或“逐頂競爭”的發展戰略將會對綠色技術創新影響環境質量產生不同結果。因此，在“中國式”財政分權及創新型國家建設的背景下，需要明確：綠色技術創新對城市環境質量的影響效應如何？財政分權對綠色技術創新驅動城市環境質量改善的影響又如何？這些都是本文需要重點探討的問題。

綠色技術的概念最早由外國學者Brawn 于1994 年提出，我國學者也在20 世紀90 年代開始進行綠色技術創新的內涵研究。學者們從科學發展觀及企業經營等多角度對綠色技術創新進行了解釋。但由于研究對象、研究方法及經濟發展水平等存在差異，學界對綠色技術創新的概念并未達成一致。在“雙碳”背景下，綠色技術創新作為權衡經濟與環境的重要抓手，引起了國內外學者的研究熱潮。國內外學者對綠色技術創新的研究重點集中在以下幾個領域：①針對綠色技術的研究。孫燕銘和諶思邈（2021）等借助SBM-DEA 模型并以長三角城市群重點城市為研究對象，研究其綠色技術創新效率及影響因素。②針對創新與可持續發展的研究。李瑞雪等（2021）考察不同維度的創新對企業可持續發展的影響，為企業的雙元創新與可持續發展提供理論支撐。③針對創新與循環經濟的研究。Cainelli et al（2020）等利用歐盟公司的大量橫截面數據集，考察創新是否能夠促進循環利用、減少浪費和材料使用，通過大量案例研究提供有針對性的指導建議。④針對企業方面綠色技術創新的研究。汪明月等（2021）通過實地調查工業企業相關信息，厘清其綠色技術創新績效傳導路徑，為經濟高質量發展貢獻力量。

財政分權是指中央政府賦予地方政府在債務安排、稅收管理和預算執行方面一定的自主權，是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財政分工的一種方式。近年來，有關財政分權領域研究的熱點及關鍵話題包含以下方向：①財政分權與經濟增長的關系研究。Canavire-Bacarreza et al（2020）等使用地理碎片化指數（GFI）和國家規模作為財政分權的工具變量，辨別財政分權與經濟增長的關系。②財政分權與環境污染的關系研究。Shan et al（2021）等考察了非線性財政分權對碳排放的綜合影響，全面了解其與環境質量的聯系。③財政分權與地方政府的關系研究。Thanh 和Canh（2020）以韓國為例，探討財政分權治理與地方政府信任度之間的關系，為提高地方治理水平提供有力依據。④財政分權與轉移支付的關系研究。Li 和Du（2021）等在中國財政分權的背景下，分析了財政縱向失衡與轉移支付的內在聯系，進一步判別兩者對地方財政可持續性的影響。

關于技術創新與環境質量的研究，國內外學者對二者之間的關系進行了深入探討。從研究方法的角度來看，具有代表性的方法有兩階段數據包絡分析模型（Li et al，2021）、矩分位數回歸方法（MMQR）（An et al，2021）、地理加權回歸模型（辛曉華和呂拉昌，2021）、面板門檻估計方法（李子豪和白婷婷，2021）、固定效應模型和差分GMM 方法（謝榮輝，2021）等。定量研究了技術創新對環境質量的影響。從研究成果來看，學界大致從以下三方面展開。第一種是環境有利觀，學者認為技術創新具有良好的減排效應（Kalt 和Kranzl，2011；Tokimatsu et al，2016），且綠色技術創新對霧霾排放起著顯著的抑制作用（祿雪煥和白婷婷，2020）182。第二種是環境差異觀。學者認為技術創新對環境質量的影響也存在區域差異性及時間異質性（張兵兵等，2014）。第三種為環境無利觀。學者認為目前的技術創新只能短暫緩解污染物排放，但長期而言不能保障環境質量的可持續性（Yii 和Geetha，2017；Weina et al，2016），仍有學者認為由于我國的技術發展體系尚不成熟，技術創新反而導致環境污染加劇（劉國買和俞立平，2020）107。

財政分權與技術創新的關系研究一直受到國內外學者的廣泛關注。從研究方法來看，有些學者運用省級面板及其他類型數據，結合DEA 方法，探究財政分權對技術創新的影響（陳斌和李拓，2020）；有些學者運用省級面板數據，結合系統GMM 方法，進行財政分權影響區域創新的機制研究（胡麗娜和薛陽，2021）；另有一些學者運用完全修正最小二乘法（FMOLS）等方法，對二者之間的關系進行了研究（Chi et al，2021）。從研究成果看，學界有以下三種觀點。第一種為促進論，一些學者認為隨著地方財政分權程度提高，地方政府傾向于進行研發活動，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提升創新績效（臺航等，2018；Szczygielski et al，2017）；第二種為抑制論，他們認為在中國式財政分權下，地方官員會產生自利性投資偏好行為，使技術創新效率嚴重受損（肖文和林高榜，2014）；第三種為財政分權與技術創新呈現非線性關系，他們認為財政分權推動技術創新存在一個最優水平，高于或低于這一水平，將對技術創新產生不利影響（楊志安和邱國慶，2019）。

此外，關于財政分權與環境質量的研究，學界仍存在三種不同觀點。第一種認為，財政分權促進環境質量提升。有學者從地方政府偏好權變的視角研究財政分權對環境污染的影響，發現財政分權程度越高，地方政府對環境的投資意愿增強，并且帶來更好的公共服務（后小仙等，2018）。第二種認為，現階段財政分權抑制環境質量提升，導致“逐底競爭”行為產生（鄭潔等，2020），需要靠環境法治行為和環境監管行為對這一不利現象進行緩解（張平淡，2018）。第三種認為財政分權對環境質量的影響存在地區差異性，地區收入水平高低會導致財政分權對環境治理績效的不同影響效果（林春和孫英杰，2019）。

現有文獻已涉及技術創新與環境質量、財政分權與技術創新、財政分權與環境質量等方面的討論，為本文的成果提供了有力支持。而本文的研究貢獻在于：一是將技術創新細分為綠色技術創新，對其實際治污效果進行考量。已有研究較少將技術創新細分到與環境直接相關的綠色技術創新，分析其對環境質量的影響。而隨著傳統技術創新的缺點日益暴露，且目前綠色技術創新能力尚不成熟，探討目前的綠色技術創新能否切實改善環境質量意義重大。二是，以全國地級市作為研究樣本，考慮由于地市級層面的混雜因素導致的估計偏誤。現有研究多以工業企業或省級層面數據作為樣本進行研究，缺少針對地級市的研究。本文將具體到地市層面，進行更深入細致的探究。三是，以往研究多采用單一指標衡量環境質量，而本文考慮到不同環境污染物排放對環境產生的異質性影響，對此分別進行研究，此外也采用熵值法計算環境污染綜合指標進行綜合考量；四是，結合中國特色治理模式，對綠色技術創新與環境質量的關系進行理論和實證研究。現有研究缺乏結合中國特色財政分權制度對綠色技術創新如何影響環境質量進行討論。而各地方政府的行為必然對本地區綠色技術創新及環境質量產生影響，本文將通過這一視角，將財政分權、綠色技術創新與環境質量納入同一研究框架進行分析。為促進地方經濟與環境協調發展及綠色低碳發展貢獻力量。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綠色技術創新與環境質量

我國環境質量受到工業污染的嚴重影響。而對我國工業污染的治理主要有兩種途徑，分別為末端治理及前端防御。技術創新便是前端防御的重要手段之一（王鵬和謝麗文，2014），技術創新與地區環境質量關系緊密，作為地方政府及企業生產經營過程中自發性的選擇行為，選用的技術創新“清潔與否”、創新能力強弱及地方不同的政策傾向將對環境質量產生不同效果。技術創新不僅僅是單一的技術或工藝創新，而是一種不停運轉的機制。它包含著技術研究、技術開發及技術組合等過程（劉國買和俞立平，2020）102。技術創新過程中需要建立新的生產函數，與生產不可分離。因此它會占據一定空間、排放廢物并且占用資源，產生物質消耗。在此過程中傳統技術創新、低水平不成熟的綠色技術創新對環境產生不利影響，導致環境質量下降。在地方，政府官員為了晉升，經濟發展指標往往高于其他指標，以高污染和高能耗為主要特征的傳統技術創新，雖然創新效果顯著，為地區經濟發展帶來強大支撐，但卻造成了地區環境質量的惡性循環。此外，為了謀求地方發展，地方政府往往對企業放松環境管制，由于我國多以工業企業為主，集中于這些領域的技術創新往往帶著高污染特征，主要目標在于促進經濟發展，而非保護環境（白俊紅和聶亮，2017）。“雙碳”背景下，人們意識到目前環境問題的嚴峻性，對周邊國家及國民自身健康均產生不利影響。國家對此高度重視，重經濟輕環境的發展思路不再可行。只有對技術創新進行改進，打造高水平的綠色技術創新，實現“綠色清潔生產”，才能減少環境污染物排放，對環境產生有利影響，也是實現經濟與環境協同發展的重要途徑。因此技術創新與環境質量的關系必須與高水平的綠色技術緊密相連。綠色技術是一種與生態環境系統相協調的新型現代技術。把握綠色技術創新與環境質量的內在機理和傳導機制至關重要。目前關于綠色技術創新與環境質量的關系，學者們尚未形成統一觀點。依據環境經濟學理論，技術進步可以提高生產率，促進經濟發展，對環境產生不利影響，然而在公眾和地方政府的要求下，環境也被作為一種生產要素，在環境規制的作用下，促使地方政府推動技術進步，發展符合環境規制要求的綠色經濟發展模式，從而降低環境污染（李旭，2015）。綠色技術創新會產生顯著的資源節約效應，綠色技術的使用，在增加能源使用效率的同時，也減少環境污染物排放（蘇科和周超，2021），它是影響環境質量的重要因素。在農業方面，綠色技術創新加速綠色生產、提高土地資源集約利用水平，緩解城市生態環境污染。此外，在綠色技術創新的長期作用下，會提高農產品的供給質量、突破農產品綠色貿易壁壘，在緩解環境污染的同時，提高產品競爭力（黃曉鳳和楊彥，2019）。在工業方面，綠色技術創新會帶來能源技術效率的提高，單位能耗相應降低，導致單位污染排放量下降，最終實現節能減排（修靜，2016）。在服務業方面，隨著技術資本的集聚，綠色技術創新會促進產業結構升級，導致服務業占比增加，反向推動服務業的發展，減少第一、第二產業發展帶來的環境污染（陳陽等，2019）。因而，綠色技術創新引領生態環境改善，提高環境質量，促進城市綠色低碳發展。

（二）財政分權、綠色技術創新與環境質量

從第一代財政分權理論的“以足投票”及政府力求實現社會福利最大化的觀點，到第二代財政分權理論政府“經濟人”假說的提出，財政分權理論得到初步發展。而第一代財政分權理論缺乏對各級政府自身利益的考慮，第二代財政分權理論則過度強調地方政府對市場的重視，忽視了中央政府在其中的指導作用（劉伯凡和吳莉昀，2019），因而目前仍然有待對財政分權進行探討。財政分權的精髓在于地方政府可以采取適度和合意的自主權進行決策。中國式財政分權作為經濟結構調整中的重要宏觀工具備受學者關注。政治集權下的財政分權是中國式分權的本質特征。財政分權的實施給予了地方政府更多財政資源使用空間，并且可以根據地方政府所具備的信息優勢合理有效配置地方資源（林春，2017）。但基于公共選擇理論，地方政府受到績效考核及晉升激勵等方面的因素，往往會產生自利性偏向性投資，在經濟發展與環境治理方面，會選擇注重收益，導致重經濟輕環境的現象產生（吳延兵，2017）。大力發展經濟能夠產生短期收益，而環境治理是一個長期的，循序漸進的過程，治理效果短期并不明顯，對環境保護可產生很強的正外部性，但是作為既無競爭性又無排他性的公共物品（羅偉卿，2010），產權不清晰，影響了地方政府對其進行保護的積極性，進而導致地方政府偏向于基礎設施投資，而在環境治理方面采取“搭便車”的模式，減少綠色技術創新、教育、環境質量等方面的投入，進而影響到綠色技術創新與城市環境質量。但是由于各地區、各時間段的經濟發展水平、地方政府行為及地方居民需求等存在差異，財政分權對綠色技術創新驅動環境質量改善可能存在區域異質性及時間差異性。此外，不同程度的財政分權水平也可能使地方政府作出不同決策，進而對綠色技術創新驅動環境質量改善帶來不同效果。因而，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整體而言，綠色技術創新正向影響城市環境質量（H1）；

財政分權對綠色技術創新驅動環境質量改善具有干擾型調節作用（H2）；

財政分權對綠色技術創新驅動環境質量改善存在區域異質性（H3）；

財政分權對綠色技術創新驅動環境質量改善存在時間差異性（H4）；

財政分權對綠色技術創新驅動環境質量改善存在門檻效應（H5）。

本文的研究邏輯模型如圖1 所示。

圖1 研究邏輯模型

三、模型設定、變量選取與數據說明

（一）模型設定

綠色技術創新對環境產生重要影響，為了探討綠色技術創新對環境質量的影響，構建如下基準模型：

為了研究在中國式財政分權的調節下，綠色技術創新如何影響城市環境質量，在模型（1）中加入財政分權和綠色技術創新的交互項，模型設置如下：

式（1）和式（2）中：下標i和t分別為城市和時間；Env為城市環境質量；gtp為城市綠色技術創新；fd為財政分權水平；X為模型控制變量；εi，t為隨機擾動項；β0為截距項，βi（i=1，2，3，4）為相應變量的估計系數。此外，本文控制城市固定效應μi和年份固定效應yeart，以便緩解遺漏變量偏誤導致的內生性問題。

考慮到綠色技術創新在不同財政分權水平下對城市環境質量可能存在階段性影響，設定以下面板門檻回歸模型：

其中：相應變量的含義不變；d(·)為示性函數，滿足條件為1，否則為0；fdi，t為門檻變量；λ為門檻值；如果門檻變量選擇合理，那么α11、α12和α13的符號或系數應明顯不同。

（二）變量選取

1.被解釋變量

關于城市環境質量的度量方式有多種。本文借鑒已有研究，采用單位GDP 的二氧化硫排放量、單位GDP 的工業煙（粉）塵排放量及單位GDP 的工業廢水排放量三個指標來分別衡量地區環境質量（武力超和韓華桂，2020；葉琴等，2018；張華明等，2017），并且將以上三個指標通過熵值法計算得出環境質量綜合指標進行綜合考量（韓國高和張超，2018）。

2.解釋變量

城市綠色技術創新用綠色專利申請總量（gtp1）表示。財政分權（fd）用預算內財政收入/預算內財政支出表示。

3.控制變量

借鑒已有研究，為了保持結果的穩健性，考慮其他影響城市環境質量的因素作為控制變量。本文選擇的控制變量如下：經濟發展水平（lpgdp）用人均GDP 衡量；人口密度（lpd）采用單位面積人口數表示；教育水平（ledu）采用每萬人高等學校學生數表示；外商直接投資（fdi）采用外商直接投資額占GDP 的比重表示；產業結構（lsecond）采用第二產業占比表示；研發投入（ri）用科學技術支出占預算支出的比重表示；綠地面積（lgreen）用建成區綠化覆蓋率表示。具體指標見表1。

表1 變量說明

（三）數據說明

本文選用263 個地級以上城市2004—2018 年的數據。綠色技術創新的數據根據專利數據庫手動整理得到；環境質量、財政分權及本文選擇的控制變量數據來源于歷年《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中國統計年鑒》和國泰安數據庫（CSMMAR）。刪除數據缺失較嚴重的地區，并對數據少量缺失地區用插值法補齊。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2。

表2 變量描述性統計（2004—2018 年）

四、實證分析

（一）基準回歸

1.綠色技術創新與城市環境質量的關系研究

分別將單位GDP 的工業二氧化硫排放量、工業廢水排放量、工業煙（粉）塵排放量及環境污染綜合指標當作被解釋變量，依據Hausman 檢驗結果，使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回歸分析，回歸結果見表3。根據表3 第2～5 列的回歸結果，綠色技術創新對lwater、lso2、lduest和ltotal的影響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綠色技術創新對各類環境污染物的排放均有抑制作用，這表明綠色技術創新在提高環境質量方面能發揮重要作用，綠色技術的研發和使用，能夠減少污染物的排放，引領綠色低碳發展，實現生態環境保護和資源可持續利用（祿雪煥和白婷婷，2020）174，驗證了本文的H1。

從其他控制變量來看，經濟發展水平（lpgdp）的系數在5%以上的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現階段經濟發展對環境質量具有提升作用。可能的原因在于當經濟發展處于較低水平時，地方政府為了謀求政治晉升等原因會重經濟輕環境，在此階段污染物排放上升，不利于環境質量改善。當經濟發展超越環境庫茲勒茨曲線拐點之后，地方政府為了避免居民的“用腳投票”行為，開始注重人居環境改善，污染物排放得到抑制，環境質量得以提升（謝波和徐琪，2019）。人口密度（lpd）的回歸系數不顯著，這說明人口集聚對環境質量的改善作用有待進一步加強。教育水平（ledu）僅對lwater的影響顯著為負，表明總體而言，通過提高地區教育水平來提高居民環保意識的途徑有待加強。外商直接投資（fdi）對lduest、ltotal的影響顯著為負，但對lwater、lso2的影響效應不明顯，表明現階段外商直接投資一定程度上能夠減少環境污染排放，有利于環境質量提升，但仍要進一步改善現有的外商投資結構，增加外商直接投資對工業廢水、工業二氧化硫治理的正向影響效果。產業結構（lsecond）的影響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目前的產業結構有利于環境質量改善，可能的原因在于我國現階段注重產業結構調整，促使產業結構實現了優化升級。此外，總體而言研發投入和綠地面積占比對環境質量的改善作用不明顯。

2.財政分權下的綠色技術創新與環境質量

為了進一步考量在財政分權的調節下，綠色技術創新如何影響環境質量，在基準回歸的基礎上加入財政分權與綠色技術創新的交互項。為了便于解釋回歸結果，將財政分權和綠色技術創新去中心化，結果見表3。根據表3 中的第6～9 列，綠色技術創新與財政分權的交互項（c_gtp1× c_ fd）顯著為正。以ltotal模型為例，綠色技術創新對環境質量的影響為-0.00298 加上0.00284× c_ fd，這意味著財政分權程度上升，綠色技術創新對城市環境質量的促進作用逐漸減弱。驗證了本文的H2。此外，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與基準回歸保持一致。

表3 基準回歸

（二）穩健性檢驗

1.綠色技術創新替換變量的穩健性檢驗

綠色專利申請量雖能夠提供更多引致綠色技術創新的實質信息，但可能放大綠色技術創新水平。因此借鑒前人做法（林春艷等，2019），采用綠色專利授權量（gtp2）衡量綠色技術創新水平，對城市環境質量進行回歸，回歸結果見表4。據表4 可知，綠色技術創新對lwater、lso2、lduest和ltotal的回歸系數顯著為負，綠色技術創新與財政分權的交互項（c_gtp2×c_fd）對lwater、lso2、lduest和ltotal的回歸系數分別在5%、1%、1%和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意味著綠色技術創新可以減少環境污染，改善環境質量。綠色技術創新對城市環境質量的提升作用隨財政分權的增加而減少。替換綠色技術創新指標后，回歸結果保持一致，再一次驗證了本文的H1 和H2。

表4 替換綠色技術創新指標穩健性檢驗

2.基于內生性問題的穩健性檢驗

考慮到綠色技術創新與環境質量之間存在雙向因果關系，以及可能會由于遺漏變量而導致結果出現偏誤，為了保證結果的可靠性，進一步對模型的內生性進行處理。將綠色技術創新的滯后期作為工具變量，采用二階段最小二乘法進行檢驗。Sargan 檢驗表明，工具變量的選擇是合理的，回歸估計結果見表5。根據表5 可知，綠色技術創新對環境質量的估計系數在5%以上的水平上顯著為負，綠色技術創新和財政分權的交互項均顯著為正。與基準回歸相比，顯著度略有差別，但整體回歸結果仍保持一致，說明在考慮內生性問題后，本文的結果仍然具有穩健性，又一次驗證了本文的H1 和H2。

表5 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內生性檢驗

五、進一步討論

（一）區域異質性分析

考慮到城市間經濟發展、綠色技術創新水平參差不齊，不同區域財政分權水平下綠色技術創新對環境質量的影響會存在差異。因此，本文將中國地級以上城市劃分為沿海、內陸地區，檢驗財政分權下綠色技術創新影響環境質量的作用機制。實證結果見表6。對于沿海地區而言，綠色技術創新與財政分權的交互項對lwater、lduest和ltotal的回歸系數顯著為負，對lso2的回歸系數為負但不顯著。表明在財政分權的調節下，綠色技術創新對工業廢水、工業煙（粉）塵排放量和工業總污染物排放量的減少具有增強作用。沿海地區分析結果與H2 存在差異的原因可能在于：沿海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較高，但環境污染嚴重，在居民物質條件得到滿足的情況下，人們對環境質量有了更高的要求。因此沿海地區不再采取重經濟輕環境的發展思路，轉而順應國家綠色發展、低碳發展的要求，向高質量發展轉型，此時伴隨著財政分權度的提高，地方政府會將更多資金用于改善地區環境質量。對于內陸地區，綠色技術創新與財政分權的交互項對城市污染物排放的估計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在財政分權調節下，綠色技術創新對環境質量的提升作用被削弱，內陸地區的回歸結果與全樣本回歸基本相一致。將沿海地區和內陸地區進行對比，驗證了H3。

表6 沿海、內陸地區面板模型回歸結果

（二）分時間段拓展性分析

考慮到不同時間段綠色技術創新可能對環境產生不同影響，不同時間段財政分權下綠色技術創新對環境質量的影響也存在差異。因此本文將樣本分為2004—2009 年及2010—2018 年兩個時間段進行對比分析。觀察表7 可知，兩個時間段綠色技術創新對環境的影響具有顯著差別。前期，綠色技術創新對lwater、lso2和lduest的影響估計系數為負但不顯著，對ltotal的影響估計系數僅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負，綠色技術創新與財政分權的交互項對城市污染物排放的回歸系數不顯著。表明前期綠色技術創新對環境質量的改善作用不強，財政分權對綠色技術創新影響環境質量不存在調節作用；后期綠色技術創新對lwater的影響估計系數不顯著，但對lso2、lduest和ltotal的影響估計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綠色技術創新與財政分權的交互項對lso2、lduest和ltotal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但對lwater的回歸系數不顯著。表明與前期相比，后期的綠色技術創新對環境質量起到了明顯改善作用，在財政分權的調節下，綠色技術創新對環境質量的提升作用被削弱。前后兩個時間段產生差異的原因可能在于黨的十七屆四中全會中強調了創新與節能環保的重要性，綠色技術創新的重要性日益凸顯，因而地方政府進一步推廣綠色技術創新，支持發展環保企業，此外十八屆五中全會首次提出五大發展理念，創新與綠色發展的重要性進一步提升，促使地區環境質量得到明顯改善，但隨著財政分權水平的提升，尚未完全改變地方政府“重經濟輕環境”的思想，地方政府在提高經濟績效與環境保護方面，依然偏向于發展經濟，因而，此時在財政分權的調節下，綠色技術創新對環境質量的改善作用依然被削弱。將十七屆四中全會前后對比，驗證了H4。

表7 分時間段的面板模型回歸結果

（三）門檻效應檢驗

根據以上分析可知，綠色技術創新對城市環境質量的影響依賴于財政分權，那么綠色技術創新在不同財政分權水平下對城市環境質量的影響是否存在差異？即是否存在財政分權的門檻效應？為了對此進行驗證，本文使用面板門檻模型進行深入探討。

本文將門檻變量設置為財政分權，并分別對lwater、lso2、lduest和ltotal進行門檻檢驗，通過反復抽樣300次得到各變量對應門檻估計的F統計量及P值，最終的結果見表8。根據表8 可知，lwater、lso2、lduest和ltotal均存在財政分權的雙重門檻，雙重門檻值分別為［0.32，0.62］、［0.32，0.63］、［0.26，0.57］和［0.26，0.43］。這驗證了H5，具體結果如圖2 所示。

圖2 門檻值與置信區間

表8 門檻效應檢驗結果

門檻回歸結果見表9。第2 列為lwater的門檻估計結果，在區間（fd≤0.32）、（0.32＜fd≤0.62）和（fd＞0.62）中，綠色技術創新均有利于提升環境質量，但區間（fd≤0.32）、（0.32＜fd≤0.62）和（fd＞0.62）中估計系數的絕對值依次遞減。第3 列、第4 列和第5 列分別為lso2、ldust和ltotal的門檻估計結果，隨著財政分權程度增加，綠色技術創新估計系數的絕對值仍然依次遞減。因而，根據門檻回歸結果，綠色技術創新對城市環境質量的影響依賴于財政分權，財政分權程度加深，會減少綠色技術創新對城市環境質量的提升效果。現階段需要把握好合適的財政分權水平，讓綠色技術創新對環境質量起到積極的改善效果。

表9 不同門檻變量的模型估計結果

六、結論與政策建議

基于2004—2018 年中國263 個地級以上城市的數據，分別采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兩階段最小二乘法及面板門檻模型等估計方法，較為系統地考察了財政分權下綠色技術創新如何影響環境質量。得出如下結論：

第一，綠色技術創新可以改善環境質量，綠色技術創新對城市環境質量的改善作用隨著財政分權水平的提升而逐漸減弱。

第二，財政分權對綠色技術創新改善城市環境質量的調節作用存區域異質性及時間差異性。對于沿海地區而言，在財政分權的調節下，綠色技術創新對工業廢水、工業煙（粉）塵排放量和工業總污染物排放量的減少具有增強作用。而對于內陸地區而言，在財政分權的調節下，綠色技術創新對環境質量的改善作用被減弱。此外，十七屆四中全會之前，綠色技術創新影響環境質量不受財政分權的調節，十七屆四中全會之后，總體而言，在財政分權的調節下，綠色技術創新對環境質量的提升作用被削弱。

第三，存在財政分權的門檻效應，使得綠色技術創新對城市環境質量的影響在不同水平的財政分權下存在差異。

本文得出如下啟示：

第一，確保綠色技術的有效研發，加強其對環境的正向影響。政府可以制定合理的環保政策并提供適當的財政補助，實現綠色專利數量上和質量上同步提升，借助市場競爭機制，識別出對環境保護具有高價值的綠色技術，有側重地加強資金投入。同時，政府也要加強地區合作意識，實現區域間綠色技術的成果共享，共同推進環境協同治理。

第二，合理劃分中央與地方的環境治理及創新責任。引導地方以經濟高質量發展為指引，改變地方政府重經濟輕環境的發展模式，增加與環保有關指標的考核比重，促使地方加大環保支出及創新支出。制定適當的財政分權水平，推動綠色技術創新與城市環境質量提升。

第三，差別化制定提升環境質量的地區政策。沿海地區可以適當提高財政分權，加強綠色技術創新對城市環境質量的提升效果，而內陸地區可以適度減少財政分權，以減少財政分權對綠色技術創新提升環境質量帶來的負向影響。此外，沿海地區要加強對工業廢水及工業煙粉塵的排放治理支出及創新投入支出，推進各地區環境質量協同共進，促進綠色低碳發展的目標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