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組詩）

陳廣德

樹

有橫逸之苦。向上的心讓世間的

交替在表達中呈現。

而渦旋，不過是歲月

在暗夜里的反光。也許是一種

和解，圍繞生活

留下來的安詳，至善

至純。

也有新葉，在風中

與枯枝拉開距離。很像是在雨后

更新妝容越過水坑的

我們。

一年一年，重回葳蕤的

時候，也在拼命

補上缺憾，收緊散漫的輪廓，朝向

可以興奮的更廣

更深處，找回深邃的

時辰——

這時的橫逸，會以另外的

尺度出現：這是曼妙，在為美學

授粉……

湖邊

湖邊的路。

草深了。草尖上的宋詞，

扯著他褲腳的沉重。

遠處的山影擋不住

水流。層層疊疊的水紋

像之前的熱戀。

他慢下來，似乎要

提起這第四大淡水湖的

把柄。

那片苦澀也有把柄。

船兒拖著湖中的留白。

他聽見了欸乃一聲，接著

一聲。

他點起一支煙，看見

飄下來的

白云，很干凈。

草木

一再穿過弦上的低音。帶著荷包的

光，是長裙松軟的輕風。

躍上草尖和枝頭的靜，看暗香

亂飛，看成熟的露

不去靠岸，讓蝶翅用透明的顫，把它

帶到另外的去處。

一瓶星星，倒進花期的

涼棚中。匍匐在

地面的細碎的影子，把一個念頭

壓向另一個念頭，直到

一些雨點擊碎了另一些雨點，

運轉著的，

是還在求索的年輪。

人生一世。是一點點在指縫間

流逝的枝蔓，秋風一到，

落葉里藏著刀痕。

藤蔓

一滴水。可以是酒的浪，他們

有貌似線裝書的

線，在醉的時候挽住一個

夏天。

那伸了又伸的是從水中飛出的

螺旋槳。纏在書的

橋上，直到山歌撿拾了

這團紊亂。

白云丟過來的裙擺，是這片

土地上能夠療傷的藥，

等待隨遇而安。

——那么多的葉，落在秋

沒有躍過的冷漠里。

面對漣漪一樣的藤蔓，那滴似干

未干的水，

是否讀出了兩不相欠？

立夏

在春的舞池的邊緣，她用一條

不能遺忘的路，接通

可以蓬勃

可以安適的梅子青。此時的哼唱，

掩住重瓣的花，月光下，

洗衣機里的

暗香，隨著人影動。

隨著燈蛾的返鄉，她要把已有的

空缺，涂上一些沉默的

無弦琴，一如放開了絲帶，

其中的茁長，

不亞于清明后卵石的陷落，小溪的

誦讀，有燃燒之聲。

——銅鼓的擊打，讓立起來的

驚濤，搖蕩著撲向

那首曲子，且漸入佳境……

沙子

跟著鞋的沙子，有樹影的

掩護。一旦接觸到

腳，就意味著余音已在

裊裊。

就像是房子里壁爐

將近熄滅。

海灘上，背影越來越小。

路，一直通向遙遠。

在靜寂里，一粒

沙，會迎來海的鳴叫。

對唱

帳篷外有留戀的歌聲，

和張望。一支曲子的華彩部分

就這樣來了。

我看見了峰巒，云霧

想著自己的繚繞。

你記住了流水的彎，波紋有它

深愛的清澈。

園地邊的一株黃梅，不聲

不響地，熟了。

由酸轉甜的過程就像打開了

自己。一些

膽小的往事借歸心的

箭，融去了

晶瑩的霜。蝶兒飛，

某個升高的

音符，多像釣起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