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窮命

艾湛云

蒙山的舊寨村里，有個叫來旺的漢子，人挺忠厚，也很勤快，和老娘一起過日子。說也奇怪，不管娘倆怎么勤儉度日，就是富不起來。不光這樣，從來旺這輩往上數八輩，就沒一輩富過。年頭長了，大家都叫來旺“窮八輩”。

老娘實在想不通，就對窮八輩說：“明天你把柴賣了，就是少買幾斤米，也要花錢找個先生算算命，咱這輩子還有好嗎？”窮八輩孝順，怕惹老娘生氣，滿口答應。

第二天，窮八輩賣了柴，就找到一個算命先生，請他給自己算算。算命先生算完惋惜地說：“你的命實在不濟，別說人家叫你窮八輩，你家得窮八八六十四輩子！”窮八輩聽了，心一涼。回家后，他把這話如實跟老娘說了。老娘邊哭邊說：“咱這輩子也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老天為啥這樣不公？”窮八輩心疼老娘，氣得走出家門，決心找個清官，狀告自己的窮命。

窮八輩逢人就打聽哪里有清官，有位好心的老大爺說，開封府的包大人是個清官，上他那里告，一定能行。窮八輩謝過老大爺，一路跋山涉水，直奔開封。

一個月后，窮八輩才找到包公的衙門口，他要進去告狀，守門衙役卻不讓：“包大人剛退晚堂歇息，你明天再來吧！”窮八輩請求道：“俺路途遙遠，家里還有老娘等著，讓俺進去吧！”衙役見他說得可憐，說：“你冤從何來，狀告何人，有狀紙還是口訴？你告訴我，我給你代稟吧！”窮八輩說：“俺不知冤從何來，俺要狀告俺的窮命！”衙役覺得荒唐，怒道：“我當差幾十年，從沒聽說有告命的！”說完，他拿起水火棍就趕。窮八輩不肯走，兩人在衙門口吵了起來。

包公正在書房處理公文，聽到聲音，便讓人出去看看怎么回事。那人來到門外，聽了窮八輩的訴說，也覺得不可思議，要趕他走，于是三個人又吵鬧起來。包公聽到后，急忙走出來。窮八輩見包公親自前來，上前雙膝跪地，訴說冤情。包公擺手道：“你隨我到書房細細稟明，本官為你做主就是。”

于是，窮八輩緊隨包公進了書房。包公說：“你姓甚名誰，家住哪里，冤從何來，狀告哪個，要講實話，果真有冤，本官一定給你做主?！备F八輩說：“小民叫來旺，家住山東沂州府舊寨村，家中還有老娘，只因俺家八輩代代受窮，大家都叫我窮八輩。娘叫俺去算命，算命先生說俺家得窮八八六十四輩子。俺和娘從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為啥讓俺代代受窮？您說俺冤不冤？”包公聽罷點點頭，讓人把窮八輩帶到客房用飯歇息，他要連夜辦理此案。

待人走后，包公取出寶貝“游仙枕”，和衣躺下?！坝蜗烧怼笨烧嫔?，包公剛把頭往上一放，就覺耳旁陰風“嗖嗖”作響，一會兒就到了陰曹地府，進了閻羅寶殿。

閻王爺急忙下座相迎，見包公滿臉怒氣，便問：“包大人何事來此，還望明示。”包公問道：“山東沂州府舊寨村的窮八輩，為何代代受窮？”閻王爺看過生死簿，說：“因為他祖上做過傷天害理之事，故罰他家八八六十四輩受窮?！卑牶笠幌伦踊鹆?，道：“行善賜福，作惡受罰，理所當然，但賞及無功，罰及無罪，這樣的律法還有何公道可言！”

閻王爺被包公駁得無言以對，問：“包大人有何高見？”包公說：“依我之見，窮八輩勤勞忠厚該賞，孝敬老人美德可贊，趕快把他的窮命勾銷，賞他福氣，好使人們一心向善?！遍愅鯛斆φf：“包大人所言極是，我愿拿出半年俸祿資助他，等他遇到尋茶之人，便會發一筆小財，不過他要真的富起來，還得靠勤勞善良?！卑B連稱謝，高高興興地回到了書房。

第二天，包公對窮八輩說：“回去吧，你的窮日子到頭了，等哪天遇到尋茶之人時，你就會發財，但無論如何都別忘了勤勞忠厚的本色和孝敬老人的美德。”

窮八輩似懂非懂地拜別包公，回家后把這經歷一五一十地向老娘說了，娘倆都有點不敢相信。

這天，窮八輩打完柴，正坐著歇息，忽然看見了蒙山望海峰懸崖下邊的那棵老茶樹。傳說有人采過樹上的茶葉，喝下后成仙而去。只是茶樹長在懸崖上，非常難采。他想干脆采茶賣給茶樓，換些銀兩貼補家用。于是窮八輩用葛條擰成吊繩，一頭拴在懸崖邊的樹上，一頭拴在自己腰上，手抓吊繩滑下懸崖，落到老茶樹上，采了些樹上的茶葉。

回到家，窮八輩把茶葉曬干炒好，然后帶著一包茶葉來到望海茶樓。茶樓顧老板看到茶葉，問是哪里的貨，窮八輩說是蒙山野茶。顧老板漫不經心：“野茶？等有客人要喝時再說吧！”說完，他將茶葉隨手扔到了貨架頂上。

再說這天，包公因公務帶領一班衙役來到蒙山。公務結束后，包公便和衙役就地食宿。哪知飯后不到半個時辰，包公的肚子又脹又痛。包公猜是剛才吃喝太快引起的，喝點茶水消化消化就好了，于是就讓人沏上自帶的茶葉。可喝下茶后，癥狀并未減輕，他只好又讓人到外邊去弄點茶葉。

兩個衙役一路小跑，敲開望海茶樓的大門，讓顧老板趕快將店中的茶葉統統拿出來。顧老板見是官差，不敢怠慢，連忙照做。兩個衙役將茶葉帶回去，一一沏茶給包公喝了，可均未奏效，包公的肚子還是又脹又痛。兩人就又來到望海茶樓，其中一個說：“還有什么茶葉，快拿出來！”顧老板忙說，自己已經將所有的茶葉都奉上了。那衙役卻不信：“你是不是在糊弄我等？快去找來！”顧老板頭一下子大了，暗道：“這可怎么辦……”忽然，他想起窮八輩托他賣的那包蒙山野茶，眼下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趕緊找出那包茶葉，交給了衙役。

這時包公已疼得打滾，衙役把剛沏好的蒙山茶水端到他嘴邊，包公只覺一股清香鉆進鼻子，精神為之一振，接著三碗茶水喝下去，就聽肚子“咕嚕?！贝箜懀孛浵粗梗韲道镞€余香未盡。

第二天上午，包公特地帶著衙役來到望海茶樓。顧老板嚇壞了，連忙磕頭請罪。包公卻說：“你何罪之有？你的茶救了我的命，我還要重謝你呢，快請起！”顧老板立刻起身，心中很納悶。包公又問：“顧老板，你第二次送來的是什么茶？”顧老板實話實說：“是舊寨村的窮八輩托小民賣的，說是蒙山野茶?！甭牭健案F八輩”的名字，包公一驚。正在這時，窮八輩送柴來了。顧老板趕緊拉過窮八輩，說：“大人，這就是窮八輩?！?p>

包公“哈哈”大笑，說：“窮八輩，可還記得我？萬萬沒想到，你遇到的尋茶之人竟是我??！”窮八輩“啊”了一聲，愣在那里。包公繼續說：“你的茶救了我一命，為表謝意，特送你紋銀五十兩?！?/p>

窮八輩哪見過這么多銀子？他一聽更蒙了。還是顧老板反應快，他戳戳窮八輩：“還不快謝過包大人？”窮八輩這才回過神，趕緊道了謝。包公又問茶葉從何而來，窮八輩老老實實地說：“就是望海峰那棵老茶樹上的，說是仙茶?！?/p>

包公點點頭：“這茶出自蒙山，可謂是蒙山的特產。可就這一棵老茶樹，茶葉太少，該讓它結果留籽、樹生樹。窮八輩，這個活計你能做嗎？”窮八輩連忙答應下來。

等回到家，窮八輩將今日之事跟老娘講了，娘倆喜極而泣，一個勁地朝開封府方向磕頭。

后來，窮八輩又爬上了那棵老茶樹，好容易在樹枝間找到三粒茶樹種子。他把茶樹種子種在了望海峰的半山腰上，又在附近蓋了一間木屋子，吃住都在山上。幾年后，種子長成了茶樹，茶樹又長成茶林，蒙山茶成了一道不可多得的飲品。窮八輩成了當地富戶，但他不忘初心，經常接濟窮苦人家，漸漸地，窮八輩這個名字再沒人叫了。

（發稿編輯：曹晴雯）

（題圖、插圖：謝? 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