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母愛流轉于筆尖

母親是帶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人，是教我們牙牙學語、陪伴我們成長、照亮我們前行之路的人。母親，是無論我們身在何處都深深牽掛著我們的人，是無論世事如何變遷都希望我們健康快樂的人……母親，是世間最美好的代名詞，有母親的地方就有家，有母親的地方就有幸福。一支筆寫不盡這世間最珍貴的愛，但我們仍想將這溫情流轉于筆尖，沉淀于歲月。

美文賞讀

我的母親

◎豐子愷

看著母親的肖像，我想起了母親的坐姿。母親生前沒有攝取坐像的照片，但這姿態清楚地攝入在我腦海中的底片上，不過沒有曬出。

現在就用筆墨代替顯影液和定影液，把我母親的坐像曬出來吧：我的母親坐在我家老屋的西北角里的八仙椅子上，眼睛里發出嚴肅的光輝，口角上表出慈愛的笑容。

母親坐在椅子上向里面顧，可以看見灶頭。風從里面吹出的時候，煙灰和油氣都吹在母親身上，很不衛生。堂前隔著三四尺闊的一條天井便是墻門。墻外面便是我們的染坊店。母親坐在椅子里向外面望，可以看見雜沓往來的顧客，聽到沸反盈天的市井聲，很不清靜。但我的母親一向坐在我家老屋西北角里的這樣不安穩、不便利、不衛生、不清靜的一只八仙椅子上，眼睛里發出嚴肅的光輝，口角上表出慈愛的笑容。母親為什么老是坐在這樣不舒服的椅子里呢？因為這位子在我家中最為重要。母親坐在這位子里可以顧到灶上，又可以顧到店里。母親為要兼顧內外，便顧不到座位的安穩不安穩，便利不便利，衛生不衛生和清靜不清靜了。

我四歲時，父親中了舉人，同年祖母逝世，父親丁艱在家，郁郁不樂，以詩酒自娛，不管家事，丁艱終而科舉廢，父親就從此隱遁。這期間家事店事，內外都歸母親一人兼理。我從書堂出來，照例走向坐在西北角里的椅子上的母親的身邊，向她討點東西吃。母親口角上表出慈愛的笑容，伸手除下掛在椅子頭頂的“餓殺貓籃”，拿起餅餌給我吃;同時眼睛里發出嚴肅的光輝，給我幾句勉勵。

我九歲的時候，父親遺下了母親和我們姐弟六人、薄田數畝和染坊店一間而逝世。我家內外一切責任全部歸母親負擔。此后她坐在那椅子上的時間愈加多了。工人們常來坐在里面的凳子上，同母親談家事;店伙們常來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同母親談店事;父親的朋友和親戚鄰人常來坐在對面的椅子上，同母親交涉或應酬。我從學堂里放假回家，又照例走向西北角椅子邊，同母親討個銅板。有時這四班人同時來到，使得母親招架不住，于是她用了眼睛的嚴肅的光輝來命令，警戒，或交涉;同時又用了口角上的慈愛的笑容來勸勉，撫愛，或應酬。當時的我看慣了這種光景，以為母親是天生成坐在這只椅子上的，而且天生成有四班人向她纏繞不清的。

我十七歲離開母親，到遠方求學。臨行的時候，母親眼睛里發出嚴肅的光輝，誡告我待人接物求學立身的大道;口角上表出慈愛的笑容，關照我起居飲食一切的細事。她給我準備學費，她給我置備行李，她給我制一罐豬油炒米粉，放在我的網籃里;她給我做一個小線板，上面插兩只引線放在我的箱子里，然后送我出門。放假歸來的時候，我一進店門，就望見母親坐在西北角里的八仙椅子上。她歡迎我歸家，口角上表出慈愛的笑容，她探問我的學業，眼睛里發出嚴肅的光輝。晚上她親自上灶，燒些我所愛吃的菜蔬給我吃，燈下她詳詢我的學校生活，加以勉勵，教訓，或責備。

我廿二歲畢業后，赴遠方服務，不克依居母親膝下，唯假期歸省。每次歸家，依然看見母親坐在西北角里的椅子上，眼睛里發出嚴肅的光輝，口角上表出慈愛的笑容。她像賢主一般招待我，又像良師一般教訓我。

我三十三歲時，母親逝世。我家老屋西北角里的八仙椅子上，從此不再有我母親坐著了。然而我每逢看見這只椅子的時候，腦際一定浮出母親的坐像——眼睛里發出嚴肅的光輝，口角上表出慈愛的笑容。她是我的母親，同時又是我的父親。她以一身任嚴父慈母之職而訓誨我、撫養我，從我呱呱墜地的時候直到三十三歲，不，直到現在。陶淵明詩云：“昔聞長者言，掩耳每不喜。”我也犯這個毛病;我曾經全部接受了母親的慈愛，但不會全部接受她的訓誨。所以現在我每次在想象中瞻望母親的坐像，對于她口角上的慈愛的笑容覺得十分感謝，對于她眼睛里的嚴肅的光輝覺得十分恐懼。這光輝每次給我以深刻的警惕和有力的勉勵。

（選自《豐子愷散文》，文章有刪節）

賞析

豐子愷先生在描述自己母親的時候并沒有選取生活中驚天動地的大事，而是選取了一些平凡小事加以細致的描寫，通過母親的堅強、母親對子女的教育刻畫了一個偉大的母親形象。無論是對人物形象的描述，還是對人物所經歷的事件的描寫，都在細節上處理得恰到好處。“眼睛里的嚴肅的光輝”“口角上的慈愛的笑容”等一系列神態描寫，與“伸手、拿起、勉勵”等一系列動作描寫，將一個慈愛與嚴厲集于一身的母親形象展現在讀者面前，表達了作者對母親的深切思念，使讀者在情感上產生共鳴。

佳作風采

媽媽的布兜

◎臧日晴

媽媽有一件深藍色的夾襖，夾襖中央有個大大的布兜，布兜里永遠都裝著好吃的糖果，那是我的童年、我的快樂，是媽媽對我的愛。

我小時候愛跟腳，每次爸爸準備上班的時候，我總是覺得他要去一個神奇的地方做一件好玩的事情，所以每次我都會放下手中的玩具，拋開自己愛看的動畫片，鬧著要跟爸爸一起去。有一次，爸爸想偷偷溜出門，但還是被我發現了，我追著他的車子跑了很遠很遠，好在村子不大，媽媽把我追了回來。

回到家，媽媽累得氣喘吁吁倚在門框上，我依舊哭喊著。過了一會兒，媽媽實在忍受不了我的哭喊，一把把我抱起來，走到門前的水溝邊，用有力的雙臂攬著我，作出一個“扔”的姿勢，用嚇唬的語氣跟我說：“誰家的小孩哭得這么兇？再不聽話就把你送去給‘虎姑婆。”門口的水溝和老人們經常講起的“虎姑婆”都是可怕的存在。我越想越怕，哭得更厲害了。

媽媽的神情里頓時流露出焦急與愧疚，她收回了剛才的姿勢，一只手將我抱在懷里，另一只手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珠，嘴里不停地說著：“好孩子，咱不哭，媽媽會抱得緊緊的，‘虎姑婆不敢來找你，它要是來，媽媽就把它打走。”她一邊安慰我，一邊抱著我輕輕地晃，汗水浸濕了她額前的一縷頭發，漸漸地，她的眼圈居然也紅了，淚水從她的眼眶涌出。我雖然小，卻也感受到了媽媽哄我的辛苦，便停止了哭聲，貼心地為她擦去眼淚。媽媽笑了，眼眶依舊紅紅的。

回到家，媽媽穿上了她那件深藍色的夾襖，“晴晴，媽媽給你變個魔術好不好？”我點點頭，好奇地看著她。“變變變！”媽媽一邊嘴里念著“咒語”，一邊將手伸進口袋，變戲法似的掏出了兩顆彩色的糖果。“媽媽真厲害！”我接過這兩顆珍寶似的糖果，臉上泛起了笑容。“我閨女真好哄。”媽媽看著我笑了，臉上也洋溢著笑容，但她的眼圈依舊是紅紅的……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媽媽的臉上逐漸有了皺紋，頭頂的銀絲也越來越多。以前，媽媽的布兜里裝的都是我的快樂;現在，布兜里增添了生活的百般滋味。媽媽有點低血糖，經常在工作的時候頭暈，于是，她的布兜里又多了幾個小藥瓶;刺骨的冬天，我把手放在媽媽的布兜里，總能感到不一樣的溫暖……

每一次媽媽讓我陪她逛街，一路上都是給我買這買那，媽媽的布兜里，裝著的是我一個個小小的愿望。長大后媽媽告訴我：“晴晴，你的路很長，媽媽只能陪你走一半，剩下的路，你要自己好好走，慢慢走。”晚霞落在媽媽的肩頭，也落在媽媽的布兜上。

媽媽的布兜里裝滿了愛，裝滿了生活，裝滿了對我無盡的牽掛。

（山東省濰坊市諸城慈海學校，指導老師：王一涵）

點評

這是一篇語言優美、感情真摯的寫人敘事散文，角度選材新穎，平凡小事感人至深。本文先述說了“我”小時候的一件事情，引出象征母愛的布兜，運用動作描寫、語言描寫、神態描寫等描寫人物的方法，然后記敘了關于媽媽的布兜的幾件小事，全篇結構詳略得當，刻畫了一位慈愛的母親形象。媽媽小小的布兜里裝滿了大大的愛。C03F586F-FBA3-433D-A36C-1F673282355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