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營監獄，美國戒不掉的“生意”？

王培志

零風險、高收益的美式私營監獄大行其道，還有多少生命將在此遭受摧殘？至于人權，恐怕沒在政客和資本家的考慮范圍之內。

據統計，美國是世界上收監人口比率最高的國家——監獄人口高達230萬，分別被關押在全美4500多所監獄中。在這里，經營私營監獄是腳跨政企、一本萬利的大生意。

如今，美國私營監獄公司除運營監獄、拘留所、農場、工廠等傳統項目外，還廣泛涉及地產、媒體、農業和運輸領域。它們定期召開全美甚至國際行業研討會、交易會，贊助政府公益活動，在各類媒體上打廣告，真正做到了讓私營監獄“走進尋常百姓家”。

這個操作，相當美式。這些身披合法外衣的私營監獄，為何能做到“一手遮天”“一本萬利”？

監獄市場化，三巨頭野蠻生長

20世紀80年代，美國社會因毒品、槍支泛濫，政府出現財政赤字。里根總統發起“毒品戰爭”后，罪犯人數猛增，1990年時達240萬人。在這樣的情況下，設施陳舊的美國公立監獄系統人滿為患，不堪重負。

于是，美國政府尋求以“市場化”的方式——公共服務外包，來緩解監獄擁擠以及由此帶來的財政壓力問題，由政府補貼、私人承租承建的私營監獄模式開始大行其道。

1986年，田納西州頒布《私營監獄簽約外包法》，正式為私人建立監獄打開綠燈。

經過幾十年發展，美國私營監獄已成為一個規模龐大利潤豐厚的產業。美國監獄系統由聯邦（州）監獄、地方看守所、私營監獄、軍事監獄與未成年犯監獄等構成。其中，私營監獄公司就達100多家，管理著200多座監獄，關押著超過12萬名犯人。

僅三大巨頭CCA（美國懲戒公司）、GEO（懲教集團）、MTC（管理教育集團）就擁有200多座監獄、超過15萬個床位，年利潤超50億美元，客戶背景很“硬”，包括美國移民和海關執法局、聯邦監獄局等。

美國私營監獄主要分為3類：監獄，關押長期服刑人員;移民拘留所，暫時收容非法移民;收容所，收容一年以下拘留人員。

相對應地，私營監獄入住資格也有3類：已被法院判刑的罪犯;交不起保釋金的在押人員;缺失身份證件暫不能被遣返的非法移民。

權錢交易，“制造”更多囚犯

華盛頓州立大學研究發現，私營監獄的存在導致犯人數量的增長（每百萬人口增加178名犯人）和刑期的加長。在一些法官對量刑標準有較大自由裁判權的非暴力犯罪案件中，這種傾向尤為明顯。

其一，勾結政府官員。

幾十年來，私營監獄公司已與美國政治建立起緊密關系。一些政客常年接受私營監獄高層的賄賂從而為其充當“保護傘”和“搖錢樹”。

2015年，《華盛頓郵報》調查發現，私營監獄公司“自1989年以來資助政治候選人的金額超過1000萬美元，并斥資近2500萬美元用于游說”。在2010年至2015年，僅CCA、GEO兩家的政治獻金就達到1460萬美元。

其二，踐踏法律，把更多人送進監獄。

美國私營監獄普遍采用政府補貼制度，政府依據囚犯數量和囚禁時間向監獄公司支付費用。根據CCA公司2011年財報，公司每接收一名犯人每天可獲得58.48美元政府補貼，減去運營費用，企業每天從每名犯人身上凈賺18.33美元。有些私營監獄公司與政府合同中最低入住率條款規定，監獄方至少按照90%“入住率”收取費用。

在這種模式下，釣魚執法與輕罪重判就成為確保囚犯數量的常用手段，官員受賄不足為奇。通過向其支持的政客捐款，私營監獄公司影響法律和政策的制定，把更多窮人、少數族裔、未成年人、移民投入監獄，從中獲利。

美國入境和海關執法局每年至少關押40萬非法移民，為私營監獄提供了穩定的囚犯來源。2020年，在被美國移民和海關執法局羈押的移民中，逾80%被關押在私營監獄，CoreCivic、GEO從與美國移民和海關執法局合同中獲得當年總收入的28%。

敲骨吸髓式壓榨

美式私營監獄以商業化模式運營，在缺乏政府有效監管下，通過強制囚犯勞動來謀取商業利益。一般來說私營監獄會和建筑、食品、鋼鐵等企業或工廠簽下訂單，囚犯只要掌握相應低水平勞作技能就可直接上崗。

在私營監獄里，被強迫勞動的囚犯工作時間長、環境惡劣、工資微薄且經常遭到克扣。當前，美國聯邦法定最低工資標準是時薪7.25美元，而私營監獄里囚犯們強迫勞動的時薪通常在20到40美分之間，很多人甚至被迫從事無償勞動。

2021年，一些私營監獄的犯人甚至還被迫從事一些普通工作者不愿做的“危險工作”，如搬運新冠肺炎病亡者尸體、參與撲滅山火等，而撲滅加州山火每天最多僅能獲得5.12美元的報酬。

想要拒絕勞動？后果很嚴重，等著他們的將是單獨關押、延期釋放等懲罰和如同奴隸般的待遇。2014年，GEO就因強迫羈押在獄中的非法移民勞動，并把他們當作免費勞動力而被告上法庭。《華盛頓郵報》稱，該公司每天隨機抽取6名非法移民犯人從事清潔工作，不付給其報酬，如果拒絕就會被關禁閉。

為攫取更多利潤，私營監獄公司無所不用其極，想方設法降低在押人員在醫療、飲食、培訓等方面的費用支出。被關押者經常吃到腐爛水果和人工合成的所謂“肉餅”;30多人擠在1個房間的現象司空見慣;環境骯臟不堪，老鼠蟑螂橫行，導致傳染病蔓延，甚至無法提供基本醫療保健服務。

如CoreCivic的私營監獄曾爆出丑聞，為節省醫療費用而再三拒絕囚犯的就醫請求，最終致其腿部截肢致殘;2015年，一名囚犯反復自殺，并未得到救治和心理輔導，死時體重僅為32公斤。

私營監獄甚至從為一些精神病院提供心理健康服務的過程中發現了“商機”，如將精神病患者關押后提供給醫藥公司進行醫學試驗、將犯人尸體賣給醫院解剖等。還有的私營監獄曾被爆出摘除女性非法移民子宮的丑聞。

窮囚犯的煉獄，富囚犯的酒店

在美國私營監獄，在押人員受傷幾乎是家常便飯，在服刑期間死亡并不罕見，如2002至2008年，賓夕法尼亞州德拉瓦縣一座私營監獄被爆出至少有12名犯人服刑期間接連死亡。

與窮人的煉獄不同，美國私營監獄對富人來說“美麗”得多。收費項目非常豐富：喝水須購買塑料水杯、看電視須購買耳機、1張床位每天40至70美元、與探視親屬視頻通話每分鐘1美元、1支煙1美元……

只要肯出錢，囚犯可享受單間、熱水、美食、酒、零食等優待。一般高級牢房的價格為75至127美元每天，交的錢越多，能享受到的特殊待遇就越高級，個別“打通關系”的犯人甚至可以在白天正常外出，晚上回監獄睡覺，儼然住在酒店一般自由。

舉個例子，一名女性酒駕者被關進加州橘子縣私營監獄后，為安全度過21天，購買了每天82美元的雙人牢房“套餐”，除電視、電腦外還免除勞動，一日三餐專人配送。

零風險、高收益的美式私營監獄大行其道，還有多少生命將在此遭受摧殘、至于人權，恐怕沒在政客和資本家的考慮范圍之內。

摘編自微信公眾號“瞭望智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