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武
漢代的毛亨說,《詩經》是一部儒家典籍,它“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須作經典讀;錢鍾書說,《詩經》就是一部文學作品,只須將“《詩》作詩讀”;我每次讀《詩經》通常會胡思亂想:若是穿越到3000年前的大周王朝,人生地不熟怎么辦?我一定會手持一卷《詩經》,走進先民們的生活——除了戀愛就是唱歌,除了勞動就是舞蹈的生活,《詩經》就是他們留給我們的一部大周王朝生活指南。
《詩經》記錄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葉約500年間的詩歌305首,分為《風》《雅》《頌》三部分。它是我國的第一部詩歌總集,但決不僅僅是一部詩集,它是我們民族早期的記憶和既樸素又華美的心路歷程,也是我們民族最初的喜悅、悲傷、痛苦、思念、絕望等情感的記錄。我們生活中的點滴都能在它那里溯源,我們心靈中的每一次感傷都能在它那里找到回響。
《詩經》的作者都是無名的,但我們分明能記住他們的形象:美麗、陽光、大方、熱情,敢恨敢愛;《詩經》的作者都不是詩人,他們是王、隱士、漁夫、戰士、采桑女、商人,但我們分明能感受到他們遠勝后代所謂詩人的光彩:瀟灑、細膩、通透、豪邁。他們的詩歌就是他們的生活,不像后來,詩歌成了手藝。后人總愛分析《詩經》的藝術成就,賦、比、興,風、雅、頌,其實他們哪有什么寫作手法,詩中所詠之事,所發之思,無非是“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詩中的一切都是身邊事,身邊人,一切都從心中而出,分明都是心法,后代人怎么學也學不像。
孔子曾告誡兒子孔鯉說:“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這是他對兒子的勸誡,也是對全中國人的勸誡。讀懂了《詩經》,就讀懂了中國人,《詩經》孕育了中國人最初的詩心,這是中國人飽經戰亂、挫折、黑暗后仍積極向上、永不墮落的底色,是中國人心靈起飛的起點,經由屈原、陶淵明、杜甫、李白、蘇東坡等一直傳承至今的美麗吟誦。
《詩經》中的第一篇,便是《關雎》: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原來,《詩經》的第一篇便是教我們如何戀愛的啊!在《詩經 》中,你甚至能找出當時周朝男女約會的流程和線路圖 ,幽會圣地則有:鄭國的溱水、洧水岸邊,還有衛國淇水之岸及廣大鄉村的桑間濮上。這樣天真無邪、感情充沛的愛情詩,是中國人童年時代的真情流淌,它讓我們知道,在那漫長的充斥偽道學的歷史之前,我們民族也曾如此浪漫、徹夜難眠。
喝了酒更要寫詩:“鼓瑟鼓琴,和樂且湛。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詩經》里提到的酒器就有幾十種,有酒就有希望,中國人心中永遠有一團火。循著《詩經》的酒香,能聞到他們心靈的芬芳。
婚禮上怎能少了詩?“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這是幾千年前的婚禮,那和樂之聲似乎仍飄落在我們耳邊,那對新娘子的贊美令我們難以忘懷。中華民族就是在這樣的詩歌中一路走來,走來了你我!
要打仗了,豈曰無詩!“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在這首詩里,你不僅能感受到戰士的無畏,也能感受到兄弟間解衣衣我推食食我的情義,大周王朝鼎盛時的奪人風彩呼之欲出矣!
《詩經》是大周王朝的生活指南,更是前世今生所有中國人的心靈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