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復興：深山老林中的藝術腑地

彭洋

在廣西國畫山水的畫家中，張復興至少可以代表一個時代約十余年，橫跨20世紀末和21世紀初、在繪畫藝術市場最興旺繁榮并且幾近瘋狂的一個特殊的時段中的十余年。

他以實力征服了市場，也征服了各種評獎。

張復興算是漓江畫派中國畫山水主流格局中的代表人物之一，也是國內當代山水國畫主流格局中有代表資格的畫家。就此而言，他的成就和影響不容小覷。漓江畫派從概念到標準，雖不飽滿，但在他身上都顯示無遺：寫生模式的創作方式、題材、主題、技法、構圖原則、水墨著彩的濃淡、耐心而細膩的筆觸、全板滿布的構圖，不免有一些刻板的教科書一樣的山水國畫的繪畫程式。他是老式和老派的，真正的漓江畫派中的貴族，即使是用一成不變的老套，他畫出來的就是那么一種經典的味道。自然崇拜根深蒂固，自然主義的審美傾向根深蒂固，對漓江山水題材的迷戀與依賴根深蒂固。就像有著豐富經驗但又不免有幾分慵倦的垂釣者，占位為王，長久地駐扎在一個點上，打上一個魚窩，輕松地使用同一種誘餌和下桿手法，就可以收獲可觀的獵物。

漓江畫派是農業文明時代士大夫精神的傳承者和弘揚者。在主題意蘊的發掘和捕捉上，他們秉承獨善其身和兼濟天下的三教融合的儒釋道精神。山高水遠河溪湖渠云遮霧障風花雪月的遁世、避世、厭世、歸隱；隱于林的古剎院寺的禪鐘暮鼓、雞村茅舍、閑魚落雁，鳥之樂、魚之樂、牛之樂；花草樹木之樂、五畜禽蟲之樂、游仙釣翁之樂，花叢松間之樂，荷塘蓮蓬之樂，等等。其中的深刻性復雜而單純。當然，新時代的信息往往也掩藏其中，或作為點題的題款之上。

他畫得非常耐心。大部分作品都在數百甚至數千筆以上。但他從來也沒有改變過自己的風格，似乎也沒想過要改變自己的風格。創意和構思在其中占的比例并不大，總覺得這其中不免有幾分不斷復制的懶意。山水寫生創作，好也不好。好的理由是自然崇拜中自然本身難以估量的價值所在，不好的理由是懶人繪畫，創造性不強。復制，重復，再復制，再重復，幾乎等于一成不變或變化不大的麻木。一個畫家沒有個人風格是不可想象的，找到屬于自己的個人風格也是很不容易的，但個人的風格一旦確定，成熟和穩定又有可能成為一種包袱、窠臼甚至陷阱了。

我不知道張復興是否辦過個人畫展。如果有，他如何在十幅之內來一個別開生面，讓觀眾眼前一亮。這種挑戰是隱蔽而殘酷的。看得出，在他的山水畫繪制或創作中，他一直在掙扎，因為他要抵御的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山重水復。

藝術的腑地并非為安身立命之地，走出腑地，到藝術的邊疆去，到藝術的交界處，即使是老了也要像有大群牛羊的牧民一樣，永遠在尋找新的牧場和新的家園。

有“草圣”之稱的書畫家林散之在90歲時還在臨帖。我想，在大師格局上功成名就的他一定有所不甘，一定也在尋找新的境界，否則，就無須這么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