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

整個下午，小鹿都在商場溜達。

在日用品柜架前，那些品類琳瑯的杯子讓小鹿駐足良久。

有一只咖啡杯讓小鹿心生喜歡，便萌生了擁有的欲望，而有此想法時，小鹿的心里快速地閃過一個身影，引得她的臉上掠過一絲羞澀。

小鹿自小是個優等生、班干部，便也有了浸入骨子里的高傲。摩羯座的她，基本具備了該星座顯現的各種個性，比如憂心忡忡、小心謹慎、腳踏實地、固執、勤奮和耐力……當然，還有那種凸顯的孤獨，孤獨到幾乎沒有朋友。高挑勻稱身材出眾的小鹿，應屆軍校畢業賦予她較好的氣質、颯爽的英姿，在單位就如一只高昂著腦袋的梅花鹿，行走時目無旁視，卻是眾人皆視的風景，小鹿對此不以為然。

理工科出身的她，心里卻有著對文學的崇敬與喜愛，工作崗位也少不了與文字打交道，大大小小的工作材料寫過多篇，也算單位小有名氣的一個。

小鹿成長的環境對她的性格影響較大，處于一種無人可訴的孤獨狀態，軍校畢業后異鄉獨自行走更是寂寞，之后貌似落定的生活也讓小鹿深感無奈，而對文學的偏愛便成了排解寂寞生活的緩釋。小鹿有閑來寫寫的習慣，但總自認為寫得不好，于是閑暇時還以閱讀為多，小鹿是有欣賞水平的，選讀內容比較挑剔，唯有那些中意的作品才讓小鹿的孤獨有所慰藉，那些入心的作品躍入眼簾，便會引起小鹿幾絲崇敬和共鳴，且因此墜入遐思。小鹿是愛才的，對能寫會畫之人總有莫名的尊敬與好感，但小鹿的心性決定，對這一類人也會有個比較之后的取舍。就是這種取舍，讓小鹿的心里種下了一個她覺得有才的“傻瓜”。

想起這，小鹿就忍不住會自己捂嘴笑出聲來。

傻瓜是小鹿可望可及的身邊人。傻瓜到底傻不傻不知道，或許只是小鹿對那家伙的戲稱，其實，傻瓜在小鹿心里藏著一個更帥的名字叫“寶”。

起初傻瓜并沒有引起小鹿的注意，況且小鹿有極佳的異性緣，也無暇顧及傻瓜的存在。最初幾年的光陰里，兩人如同平行線各自前行在不緊不慢的日子里。

傻瓜是個經歷豐富的人，來自遙遠的農村，自幼的磨難讓傻瓜很努力，無論哪個階段總是以自身頂尖的姿態讓身邊的人另眼相看。但傻瓜清高的本質、剛正不阿的個性不適應時代的角逐，尤其在套路繁多的仕途中傻瓜很覺無奈，便以淡然而歸于沉寂。長期的歷練和太多的經歷讓傻瓜早已經波瀾不驚，世間的事在傻瓜那里都貌似小事，因此傻瓜總是沉穩，沉默。

傻瓜愛好文字，所寫詩文作品往往都能受圈中人交口稱贊，工作上無論是什么題材的文字，從來不是難事。小鹿是后來才調整到了文字活較多的崗位的，對自身寫作的不自信讓小鹿很愛學習借鑒，傻瓜的文字便進入了她的視野，對傻瓜了解后，小鹿多了些愕然，之后便是服氣與關注了，雖然小鹿嘴上不說。

傻瓜是個熱心的人，很有耐性很柔和，小鹿便經常與傻瓜探討寫作，每次均會有滿意的結果。頻繁的接觸中，兩人平行的狀態逐漸有了角度的傾斜。

小鹿已習慣與傻瓜訴說，無論是煩心的過往，還是工作、生活的瑣屑，小鹿都愿意與傻瓜講，傻瓜愿意也很有耐心聽小鹿絮叨，對小鹿的煩心與曲折傻瓜心生疼愛，偶有嘆息，更多的是寬慰與庇護。傻瓜那種淡然的沉寂與善解人意，讓小鹿覺得不再孤獨，也覺得內心增添了少有的安全。漸漸地，小鹿從心有所寄到心有所依，雖然小鹿覺著傻瓜有點兒傻。

傻瓜有時也講自己的過往和苦痛，擔心小鹿會憂慮，講述時總是輕描淡寫。即便如此，傻瓜那些起伏的經歷，以及為生活打拼的勁頭，讓小鹿心里多了些隱隱的心疼。小鹿很奇妙這種感覺。

傻瓜見到小鹿時總是傻傻的笑，但在傻瓜的心里有一股暗流，小鹿的出現讓傻瓜似乎又見到了那個年齡的自己，一樣的孤獨、傲立、與眾不同，也有那種固執與拗勁，一種故人的熟識與親和溫暖著傻瓜的心，一種隱隱的、久違的、異樣的羞澀，蔓延在傻瓜牽絆著的關于小鹿的點點滴滴上，直至那一次牽手后的難以松開。

小鹿盯著柜架上那只淡綠色的咖啡杯出神，杯子側面印有“健康生活”的英文字樣，淡淡的綠色很讓小鹿心儀。小鹿想到傻瓜曾經遭受的病痛，想到傻瓜現在費腦的工作，總是在電腦桌前一坐便勞累半天，想到工作之余還在為了生活奔波，杯子上的字樣便成了小鹿對傻瓜暗藏的心愿。小鹿也曾說過“兩個寂寞的心加起來便是一個孤單了”，便覺著如果給個杯子傻瓜捧著，也算是無聲而長情的陪伴。

小鹿最想聽的還是傻瓜對這個杯子的意見，便傳杯子的圖片給傻瓜問好看么，傻瓜還是與往常一樣的說辭“你覺得心儀的我都喜歡?！鄙倒闲睦镆灿X得那只杯子很溫馨，適合小鹿曾經遭受過病痛的身心，綠色就是清新怡然與健康。

于是，小鹿就買了這只杯子，但沒有告訴傻瓜為啥買。

第三天，小鹿將這只杯子交于傻瓜手心。

小鹿稍帶羞澀，輕聲告訴傻瓜要多喝水。傻瓜嗯嗯。

小鹿告訴傻瓜這只杯子她用過。傻瓜嗯嗯用過不打緊。

小鹿說我又買了一只同款的暖黃色，正好與這個一對。傻瓜嗯嗯好一起喝。

小鹿說你用這個杯子每喝一口水我都感覺是你在吻我。傻瓜嗯嗯之后愕然轉而少有的羞澀和悸動，心間掠過之后的光陰。

傻瓜喃喃而語一只杯子—一輩子。

之后的日子，小鹿總是尋思著傻瓜今天是不是用那個杯子喝水了……

之后的日子，傻瓜拿起杯子喝水便如捧起小鹿的臉蛋輕吻……

這一年，小鹿與傻瓜都不再孤獨，小鹿所有的悲傷的往事皆被傻瓜打包攜行，而傻瓜歷經的那些坎坷都被小鹿的柔情填滿，雖然生活的規則與道德碾壓著他們的內心，小鹿與傻瓜內心漾著從未有過的幸福與甜蜜，他們的心里一直飄著蘇芮的那首老歌：也許牽了手的手……

（風剪云，本名周衛東，江蘇靖江人氏，客居山東青島。閑暇時喜歡讀書寫字，無筆尖生花之才，染墨僅以心緒為端，年華如逝水而記憶長存，但求他日，一壺酒一盞茶，捧半寸斜陽品今生所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