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正義：紅寶石囚徒

先生在大廳中央凝望著城堡門外的景象，漆黑的宇宙背景中時不時有一兩顆恒星閃爍，有那么一瞬間，他感到自己就像一位偉大的領袖，他知道此時城堡外面有上百艘配備精良的飛船正在與他們一起朝零號宇宙行進，他轉動輪椅，仰望著父親和爺爺的巨幅掛畫，一種強烈的榮耀感讓他渾身回蕩著暖流，隨后他又覺得這種感覺毫無由頭、荒唐無比，但這不影響他的自信，他坐的不是輪椅，而是王座。

“請允許我向您匯報！”

先生緩緩轉過輪椅，一名艦隊分區的將軍正單膝跪地等候在大廳前面，“起來說，將軍。”

“謝謝先生。由我管理的后四區目前狀態良好，所有飛船燃料充足，防御系統和武器均全天候待命，各位船長對自己的使命都非常明確，沒有意志動搖者，只是……有一艘飛船的船員發生了沖突，有一伙人想要離開飛船返航回家，他們聽到了一些不好的傳言。”

“什么傳言？”先生溫和地微笑著。

“目前還沒有查明這種傳言是從哪里來的，他們說去往零號宇宙的地圖不止一份，它們是被故意投放的，這一切都是別有用心者的計謀。”

“故意投放？”先生瞇起了眼睛，“別有用心者？誰有這么大的能耐？拿造物主開玩笑？”

“我會盡快查清傳言的來源，先生，這極有可能是那些反對者散播的謠言，您也知道，自從我們起航以來，有無數外部力量想讓我們發生內亂，他們想拆散我們，阻止我們去往零號宇宙。”

先生沉沉地嘆息了一下，“嗯，這件事你自己處理就好，不要散播到其它艦區。”

“好的，先生。那么，那伙想要返航回家的人該怎樣處置？”

“這種事用不著問我，將軍，”先生抬起手指了指高懸于大廳之上的五顆星星，“我們向來懷著善意待人。”

“地圖不止有一份的謠言已經散播出去了。”艙室門打開后，格格抬著兩份精制鹿肉走了進來。

棋棋放開了緊握的操縱桿，她把引擎驅動程序改為了自動模式，然后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還需要更多的謠言，在外部力量對我們造成威脅之前，我們必須制造這些混亂。”

“我知道你的用意，姐姐，”格格將佐料和蔬菜放到面餅上，用面餅包住了一份煎得金黃的鹿肉，“把所有壞的可能性都握在自己的手中，堵完那些居心不良之人的路。”

“不管怎么樣，我們要確保事情的可控性。現在我們有大大小小一百二十四艘飛船，四千多人在與我們向著同一目標前進。這比不得治理一塊固定的區域，這是漫長的征程，一旦內心的信仰開始動搖，這些朝圣者們就會停下腳步，要讓這份信仰在兩萬多光年的路途中牢牢鎖住每個人的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棋棋接過了格格遞給的鹿肉餅。

“我們可以進行翹曲跳躍，你計算過了嗎？”格格幫自己包好了那份鹿肉。

棋棋輕輕地笑了一下，“這是造物主定下的游戲規則，在通向零號宇宙的這條路線上，沒有黑洞，沒有超空間，沒有高密度暗物質，也沒有即將坍縮的中子星……它連同周圍數十光年范圍內的空間都是超平坦空間，我們甚至無法放置建立好的翹曲點。”她咬了一口鹿肉，閉上眼睛感受著人類味覺系統帶來的美妙，“這是一條只能一步一步走的路，沒有捷徑，不能作弊。”

“那我們要走多久？”

“最快也要半年。”

格格嘆息了一下，“對我們來說，半年不算什么，但對外面那些家伙來說就不一定了。”

“是的，有些短命鬼種族，從出生到自然死亡所耗的時間都不足半年。”

“盡管那樣，但它們依然是真正的生命，半年已經足夠體驗生命的美妙了。”格格放下了手中的鹿肉餅。

棋棋意味深長地看著妹妹，艙室中陷入了寂靜。

“先生，我們攔截了一艘來路不明的飛船，他們自稱來自宇宙聯盟最高監獄，說有一名囚徒要見您。”

通訊器里的內容讓先生皺起了眉頭，他按下了回復按鈕，允許這艘飛船通過。

“先生，我是紅寶石囚徒——請原諒我用這么高調的名字來自我介紹，自從進了監獄，他們就沒收了我的名字，如果你進去一趟你就知道了，他們喜歡用各種各樣的物品來給你取外號。”一頭紅發的囚徒嬉皮笑臉地看著先生，他身后站著兩名持槍的押解員——剛進入城堡時他們就出示了相關證件，他們確實來自宇宙聯盟最高監獄。

“我們修改了對外廣播的航行軌跡數據，無論聲波、電波還是光波，均無法被現有的任何雷達系統偵測到，你們是怎么找到我們的？”先生隔著會客桌盯著囚徒的雙眼——他看不到他的眼珠子，這讓他很不自在，囚徒晃眼的紅發也讓他感到不舒服。

“先生，在我們盜賊界里，流傳著這么一句話：能從造物主手里偷走東西的，只有造物主本人。你們的加密系統確實做得很結實，連宇宙聯盟都束手無策——如若不然，也不用我跑一趟了。你們有沒有考慮過這樣一種可能性：我能找到你們，是因為我熟知這條路線？”

先生震驚地看著囚徒，“你到底是什么來頭？”

囚徒笑了起來，“不用緊張，先生。”他抬起雙手向先生示意了一下那副堅固的電子手銬，“我現在無法對你造成任何威脅，而且我的命正捏在別人手里，”他偏了偏頭，指了指那兩名押解員，“這兩位訓練有素的神槍手隨時可以要了我的命。你要清楚，先生，坐在這棋格五星堡大廳之中與你對話的，不是我，不是一個連名字都不配擁有的囚徒，而是宇宙聯盟。你們動了不該動的奶酪，我現在只是一個傳話筒。”

“為什么他們要派你來？一個囚徒。”先生按下了會客桌下的按鈕，發送了一條預設好的簡訊到外面，囚徒乘坐而來的飛船隨時會成為高能激光炮的靶子。

“很簡單，因為我盜走了通向零號宇宙的地圖。”囚徒歪著嘴邪笑了起來，“我知道你要說什么，先生，你不用打斷我，聽我說就行了。一個星期前我才被宇宙聯盟的騎兵團捕獲，如果我早一點被抓到，或許你們就起不了航了。還記得駱吉嗎？那個頭腦簡單的機械人，你們就是從他那里得到的地圖吧？你們真的覺得憑他那副德行能找到這份地圖嗎？造物主不是一個傳說，宇宙聯盟一直都清楚這回事，至于通向零號宇宙的地圖是從哪兒來的，沒人知道，進行了一次失敗的嘗試之后，宇宙聯盟將這份地圖封藏在了數據安全中心。六年前，我和我的團隊盜走了它，你知道那有多難嗎？我們的盜取方案現在已經成了宇宙聯盟的官方機密。后來我們被通緝、被追捕，無奈之下只好解散團隊，奔走四方。地圖一直在我手里，我無數遍查看它，直到將那無價的路線信息全部刻在了腦子里——這是我現在最有力的籌碼，除了你們，現在全世界只有我知道這條路線，后來我將地圖藏到了4001宇宙一顆毫不起眼的粘液狀星球上。自那之后，我換了一個身份，長年游走于黑市，做些不賺錢的買賣，但上個星期——其實我已經不想再抵抗，我知道只要我還活著，宇宙聯盟就不可能放過我，所以我束手就擒了，我一直沒有將地圖信息賣給別人，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身陷囹圄時能靠它活下來。”

先生的目光落到了桌面上，他想起了駱吉那副天真的模樣。此時棋棋抬著點心從樓梯口走了下來。

“比起你的經歷，我更好奇宇宙聯盟那次失敗的嘗試發生了什么？”先生說罷和已經走到了他身旁的棋棋對視了一下，棋棋將一份點心送到了囚徒面前。

“多么漂亮的女孩兒，”囚徒的目光落到了棋棋身上，“如果我女兒還活著，她也該有你這么大了——別走，”他叫住了轉身準備離開的棋棋，舉起戴著手銬的雙手向她示意了一下，“你得喂我。”

棋棋微笑著轉過身，走到囚徒身旁，拿起一塊點心送到了他的嘴邊，“請回答先生的問題。”

囚徒閉上了欲將點心吞下的嘴巴，他感到很掃興，“我也不知道，先生，總之他們失敗了，興許是他們沒能熬過漫長的路途，興許是他們起了內訌，興許他們遭受了什么致命的攻擊——啊哈！其實我知道，因為宇宙聯盟沒那個本事解開地圖上的加密信息，他們走了錯誤的路線，雖然地圖在他們手里，但他們無法讓它發揮作用，從這一點上來說，你們和我，都是天才。”他偏過頭，一口吞下了棋棋手中的點心，那奇長的舌頭在嘴邊撂了一圈，讓先生感到很惡心，“無論如何，宇宙聯盟決不會允許任何私人去窺探零號宇宙的秘密，這也是他們派我來的目的之一，和你們進行談判。他們給了你們兩條路，第一條路，你們現在繼續前進，但你們得對外說明這是宇宙聯盟授意給你們的，而且進入零號宇宙、面見造物主、向造物主請愿等等，這一切都必須以宇宙聯盟的名義進行，對話和請愿的所有內容都得由宇宙聯盟來決定;第二條路，你們現在立刻交出地圖，實質性銷毀已經提取出的所有路線信息，并且返航，對外宣告此次行動失敗，宇宙聯盟可以保證將來以棋格五星堡的名義達成的所有生意全都永久合法。如果你們選擇第三條路，宇宙聯盟將宣稱你們是偷走地圖的盜賊，并且會聯合各個宇宙的懸賞機構永久性通緝你們，直到抓住你們，讓你們受盡這世間最殘酷的折磨。”囚徒舉起雙手搔了搔頭發，“我覺得只有傻瓜才會選第三條路，你們絕對不想過那種頭上懸著達摩克利斯之劍的生活。”他嬉皮笑臉地看向棋棋，“再給我一塊點心唄。”

“自己拿。”棋棋冷冷地說出了這三個字后，困住囚徒的手銬自動打開了，兩名押解員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被身上的智能戰甲束縛住了行動，他們被死死地困在原地，任憑他們怎樣掙扎都改變不了剛才抬槍的姿勢。

囚徒一驚一乍地不停轉身察看身后的押解員，他摸索著自己的手腕，一副驚恐的模樣，“你們把他們怎么了？這是怎么回事？”

“如果我們早點知道通向零號宇宙的地圖藏在宇宙聯盟數據安全中心，根本輪不到你。”棋棋已經走到了先生身旁，她目光犀利地看著囚徒，“只有比傻瓜更傻瓜的人才會選第四條路吧。”會客桌上出現了一副全息投影，上面是囚徒乘坐而來的飛船，其身后整齊地排列著一支小型艦隊，但它們全都已經被電索束縛住了，“你知不知道自己乘坐的飛船后面跟隨了十多艘全副武裝的飛船？”

“不知道，我不知道。”囚徒顫抖著縮在椅子上，他的紅發現在變得十分凌亂。

“這種拙劣的隱形技術，真是有損宇宙聯盟的形象。你回去給他們帶個話，棋格五星堡可以分一杯羹給宇宙聯盟，但一切務必以和平的方式進行，我們不接受霸王條款，也不會作出不必要的讓步。你可以告訴他們，棋棋和格格在為了見到造物主而努力的時候，宇宙聯盟的創建人尚未出生呢。”

囚徒拾起了棋棋扔下的通訊器，狼狽地跑出了城堡大門，那兩個押解員連同那支艦隊都成了棋格五星堡的戰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