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湯與旅客

在某個時間的某個地方，旅客憂愁地看了眼手中的地圖，嘗試著將它和面前的景色對應起來，但那些線條顯然勾勒出了另一個地方，而不是面前這片陌生的森林。

末了，旅客嘆了口氣，用力將手中的地圖揉成一團，丟進路邊的水洼，聽天由命般繼續走了下去，好在前面只有那么一條路，不至于走錯。

林子幽暗的光芒中，旅客隱約看到前方出現了某種和樹林不一樣的東西，那似乎是一間小屋，隱約的燈光和人影從它那陳舊變形的窗戶中透出。

或許我可以去那邊問問路，運氣好的話，住在林子里的獵手還是什么的應該不介意我留宿一晚，分我一碗湯什么的。旅客舔了舔嘴唇，快步走到了木屋前方，敲了敲門。

屋子的主人似乎不小心忘記了插上房門，旅客剛一碰到就向后滑開，濕熱的空氣與嘈雜聲一并涌出門縫。

“該死！我告訴你要鎖門了混蛋們！送外賣的不知道什么時候會來，現在全完了！”屋內傳來了罵聲，嚇得旅客躲在門后，偷偷窺看屋內的景象。

旅客首先留意到了門邊堆放的黑色碎塊，它們有著差不多的弧度，拼起來是個球體，一些更完整的碎塊證明了他的想法，看起來那是一些被打碎的湯鍋，碎片中盛著的、表面上掛著的汁水說明它們最近還在被使用，但不知為何它們被打破，掃在一起堆在了墻角。

“不是外賣？”

“別吵，我剛剛想到了一個配方！”

嘈雜的人聲又一次響起，而在靠近門口的地方，一個炸雷擊中了旅客。

“混蛋，既然不是送外賣的就趕緊給我進來，關上門，聽不懂話嗎混蛋！”一個佝僂著身體的人對著旅客咆哮，旅客沒有看清他的面孔，因為后者完全被隱藏在了湯鍋騰起的熱氣后方。

旅客小心翼翼地將門在身后關上，摸索著插上門栓，屋內很熱，因此他在向前走時就摘掉了頭上的氈帽，抓在手里惴惴不安地走向前去。

這本是一個從外面看起來不大的小木屋，但旅客發現，昏暗的室內擠滿了烏鴉般的人群，一時間居然看不到頭。他們做著各自的事，相互之間交流、叱罵，形成了旅客聽到的嘈雜聲。

他來到了那個對著他喊的人對面，隔著那個黑糊糊的大鍋小心翼翼地坐下，圍繞著大鍋擺放著那個人和旅客坐著的椅子，還有一張擺了一摞粗碗的小桌，其他人面前也大抵如此，只是鍋的大小和碗的數量有些區別。

“好吧……”旅客緊張地揪著手里的氈帽，“請問您……您是這兒的主人嗎？或者這里的主人在哪，我想在這兒休息一會，是不是該給他知會一聲？”

“閉嘴！別吵！”那人怒吼著，用力敲了一下鍋沿，鍋里的湯濺了出來，嚇得旅客差點兒站起來，“好吧！好吧！你給我安靜地呆在這，如果你不想被趕出去的話，還有，這里沒有主人，我是大D。”說著他又揮出了湯勺，仿佛那是一根指揮棒，“那是耶穌，那是范例，那個聞起來最惡心的是圖靈，還有佛陀，更多的我就不認識了，希望這能解答你的一部分疑問，暫時不要來打攪我。”說完，他又重重地敲了一下湯鍋，作為強調。

“好吧……”旅客囁嚅著，不太敢去看大D透過霧氣冒出來的濃密胡子，他起身，往室內走去，看看這些古怪的人在這個古怪的地方做什么，那些咕嚕冒泡的湯鍋讓他想到外婆小時候講給他的女巫的故事……之類的。

他走到那個被叫做耶穌的人面前，此刻他正亢奮地喊著些什么。

“要有光，我說什么來著。”他拉動著懸在鍋上的幾根線，于是三盞臟兮兮的燈亮了起來，被不知從哪來的線懸在鍋子上方，隨著耶穌的動作不斷晃動。

旅客小心地往被照亮的鍋子里看去，里面黑色的粘稠液體不斷地翻滾，在燈光的照耀下，他感覺額頭上出現了汗珠，還有點口干，終于，他頂不住疑惑，問道，“煮湯和開燈有什么關系嗎？”

“當然，光是一切的源頭，接下來我需要七天時間慢慢地把它燉熟。”耶穌熱情地說著，不過似乎不是對旅客，而是對他臆想中發出疑問的空氣。

旅客沒有接著問下去，因為他懷疑在湯被燈的熱量烤干之前，自己先會被汗水浸透，于是循著感覺，他來到了一個涼爽些的地方。

那個叫范例的家伙——天知道這是名字還是外號——守著一口凍住的鍋子，黑糊糊的鍋子被白霜覆蓋，而范例的勺子就這樣慢慢地刮著鍋里的冰面。

這也能叫湯？旅客咽了口唾沫，打量著周圍，有一個似乎叫佛陀的光頭，正在往鍋里加東西，首先是水，然后是一些粗細不同的顆粒，緊接著他開始往湯里通氣，讓它咕嚕嚕冒泡，最后，佛陀一臉平靜，甚至是慈悲地把一盆炭火丟了進去。

旅客往后縮了縮，就像怕被飛出的炭星崩到一樣，他開始感覺這里的人都不正常。尤其是他循著怪味望去，發現戴著一張鐵面具的圖靈正在往湯鍋里倒一種銀色的液體，然后右手抬起，兩指搓動，灑下了一些亮晶晶的沙子。

“夠了！”門口處傳來的咆哮讓旅客差點一頭栽進身后的鍋里，大D飽含怒氣的聲音響起，“還想要命的話就從圖靈那里回來！”

旅客被大D莫名其妙的怒氣震到，哆哆嗦嗦地遠離了所有人的鍋子，左右看了看，最終還是慢慢地挪回了那張他坐過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