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音樂，悟人生

石浩瀾 賈海艇

2022年11月13日，大型交響樂作品《九曲黃河》亮相于上海交響樂團音樂廳，由張亮攜手上海愛樂樂團合力呈現，受到業內人士一致好評。近期，這部作品的總譜也由上海音樂出版社出版發行，在神州大地廣泛傳播。這部作品用國際化的音樂語言謳歌了百折不撓、奮勇前進的華夏兒女特質，傳頌了輝煌燦爛、延綿不絕的民族文化精神，在中外樂壇產生了廣泛的影響力。

《九曲黃河》作為上海之春國際音樂節“海上新夢”專場的重磅作品，以“長江”和“黃河”為主題，意在贊頌母親河那波瀾壯闊和一往無前的精神。這部作品源于張豪夫的童年印象，黃河兩岸的民間音樂種類繁多、豐富多彩，一句“信天游”、一聲“秦腔”，撩起了他心中的酸楚和歡樂。“我的創作素材和構思就來自于這些鮮活并帶著‘靈性的民歌、說唱音樂和戲曲，哪怕是幾個音型或一個樂句，都會在我心中演變成某個抒發情感的動機和靈感。”

作曲家潛心追溯中國傳統優秀文化之源，取唐代詩人劉禹錫《浪淘沙·其一》中首句“九曲黃河萬里沙”前四字為名作《九曲黃河》。作品共包含四個樂章——“浪淘沙”“祈雨祭”“關山月”“江河賦”，均富有古典詩詞意境。在規劃這部作品時，作曲家有意回避了西方交響曲的慣用模式，在其中增添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審美觀念和情趣，如采用“園中園”“戲中戲”等結構，讓音樂的發展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此外，作曲家適度選用現代創作技法，積極探索用以描繪符合樂章主題的音響色彩，使全曲游走于傳統與當代之間。他將秦腔素材拆解為點狀的音塊，將其散落于多個聲部，增加了調式的游離和器樂化效果，通過改變秦腔原有的表達方式和音樂氣息，實現民族音樂交響化。這部作品兼具藝術旨趣與可聽性，聽眾可以從中感覺到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音樂語言和音色組合。

“浪淘沙”

第一樂章是整部作品的重點，它由兩個主要素材衍生出不同的動機：一個源于秦腔音樂的音階、調式、唱腔走向，另一個則取自《黃河船夫曲》首樂句的四個音和末樂句。該樂章包含九個部分，以呼應標題的“九曲”之意。

在音樂表達方面，作曲家采用了潑墨寫意的筆法，既有模擬激流澎湃的音響，象征“黃河之水天上來”的排山倒海之勢，又有在樂曲中段柔情似水、催人淚下的“人間詞話”，象征著母親河養育著一代代華夏兒女，承載著他們的生息繁衍、喜怒哀樂和兒女情長。

作曲家在樂隊中特別運用了十四面大小不同的中國鈸，采用不同的演奏方法，如摩擊、撞擊、悶擊等，描繪了黃河的光影動靜，縱橫開闔間氣息流暢，蕩氣回腸。這一打破常規交響樂隊編制的舉措，豐富了樂隊的音響和色彩，恰到好處，獨具匠心。

“祈雨祭”

張豪夫出生在古都西安，西北漢子的堅韌性格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在一次民歌采風的活動中，張豪夫第一次接觸到了極具民歌風味的陜北音樂，他發現自己原來生活在一塊如此肥沃的民間音樂土壤之上。

西北高原地區多旱少雨的氣候特征，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蒼生百姓對雨的期盼之情以及他們求雨的儀式感深深打動著我，讓我記憶猶新。”

第二樂章的音樂素材取自晉陜一帶的民歌《祈雨調》，張豪夫將它們予以變化，每一次出現都在旋律、配器、音色組合等方面呈現新的面貌。“我綜合了變奏曲和回旋曲的概念，除引子和尾聲外，四次主題變奏和四個不同的插部之間既有融合，又產生了對比。”

除此之外，張豪夫還調動全體樂隊在演奏中加入人聲哼鳴，更加烘托出萬民百姓虔誠肅穆的祈禱氣氛，為整個樂章增添了新的音響和意境。在尾聲部分，他以雨棍、海洋鼓、定音鼓鼓面等打擊樂器模擬“雨聲”，渲染了“喜雨從天而降”的氣氛，應和了“清風細雨救萬民”的寓意。

“關山月”

第三樂章是一首夜曲。關山月，樂府漢《橫吹曲》名。古人常用此曲表達兵士久戍不歸及其與家人互傷離別的情景。

此樂章主要采用多聲部復調寫法，全曲分為兩大部分。第一部分以對比復調寫法為主，核心主題為一個隱伏于全曲中的主題序列，通過移位、倒影、逆行的手法予以變化展開。張豪夫坦言道：“我采用了三十六音雙宮六聲調式理論，使旋律不斷游離在各種調式之間，以體現中國旋律和音階進行。”

作曲家以動靜結合的方式展現了三十六條不同的旋律和節奏線條，意在體現生命的律動。他通過弦樂組帶弱音器加人工泛音的上下滑奏，伴以不同節奏線條的相互穿插，營造了一種夜景下的神秘感。木管、銅管組在中低音區吟唱出此起彼伏的旋律，好似人間夜話的互問長短。打擊樂組采用特殊的演奏方法，通過磬、鈸、鑼、三角鐵等樂器，模擬出安靜夜空下傳來的生命氣息。

第二部分以模仿復調寫法為主。鋼琴獨奏采用固定節奏，深情動人地吟唱出樂章的主題，此段旋律是本樂章的點睛之處，充滿了憂傷和思念之情。隨后主題在樂器之間相互變換交替，將音樂推向情感的高潮，而后慢慢走向尾聲，給人留下無盡的回味與遐想。

“江河賦”

作曲家在第四樂章的結構上采用了中國畫的散點透視法，試圖將聽眾慢慢引入一幅山水長卷之中。除此之外，他還模擬了中國古代繪畫技法之鐵線描，以線性思維貫徹全曲，或對比之，或模仿之。

第四樂章由三大部分組成。第一部分為引子，是自由的散板性質，讓音樂無拘無束地呈現出江河山川的自然景象。第二部分以陜西關中民歌《揚燕麥》為素材，通過變奏展開的筆法，力圖用音樂表現出人性的溫暖。隨后，音樂由遠及近地描繪陣陣鼓聲，大鼓演奏家的華彩段落引領樂隊全體演奏家逐次進入樂曲的第三部分。作曲家在第三部分截取了晉陜民歌《拉駱駝》中的元素，并將其加工、擴大發展，結合自由賦格曲寫作手法（呈示、發展、變形、再現、尾聲），烘托萬民豐收的喜悅之情。

回望歷史的長河，民間音樂始終處于源頭地位，這些曲調都是經很多代人傳唱整理而形成的，絕非一家之獨創。《九曲黃河》取材于西北民間音樂素材，在基因上便具有了深厚的人文性、歷史性。整部作品立意高遠、氣勢磅礴，堪稱一流佳作。

張豪夫將“悲喜交加”“人生百味”“包羅萬象”的真諦植入作品，一曲蕩氣回腸的黃河之歌，令觀眾嘆為觀止，流連忘返。如他所言：“一件藝術作品所包含的‘味道與情感是很難‘一言以蔽之的，它如茶似酒，要細品其變化過程才更有趣味，在創作中應堅持‘好古，敏求，變化中，即熱愛傳統，勉力追求，找尋自己的聲音。”

藝術作品貴在“唯一”，《九曲黃河》猶如一部回憶錄，帶領我們走入張豪夫的精彩人生，與他一同領略五彩繽紛的大千世界，看遍祖國的河流山川，遇音樂，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