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能不能再告別一次

◎ 李柏林

1

有時候我想，有些人就是拿來告別的。故事不長，也不難講，匆匆相識，大夢一場。

我一直記得我和她的第一次見面，那時我剛上大學，愛寫點東西，她代表學校的校報采訪我。那天下午，夕陽西下，溫柔的余光打在她的側臉上，她一頭長發，背著書包，一路小跑過來，紅著臉說來遲了。

采訪結束后，正好是晚上，我也禮貌地請她吃了飯，中途她提到想看看我的文章，我們便互相加了QQ，成了朋友。

后來，我的稿子她總是第一個看的，我喜歡寫完后，找個人來說說意見。發給她，她總是給我指出，哪個標點錯了，哪里有病句，哪里情感不對。她看了我太多太多的文章，有時候，我總是開玩笑說她是我的經紀人。

我漸漸地形成了一種習慣，寫完稿子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她也寫微博，一點心情隨筆，讓我去看，我不樂意，說她是小家子情調，微博有什么好寫的呢。

2

每次我讓她看稿子，她都會讓我請她吃飯。在每個大學的旁邊，都會有一條街，全是各種小吃，那簡直就是她的天堂。

每次她都要點上一碗豪華版麻辣燙，再來點燒烤炸串。她聊她寢室的人際關系，各種好吃的小吃，而我聊著我的稿子，我的寫作。雖然各有各的話題，但卻聊得熱火朝天。

我們的歡聲笑語，那簡單的快樂，隨著麻辣燙緩緩上升的熱氣，飄向了更遙遠的地方。

那天店里灰暗的燈光，加上麻辣燙冒出的熱氣，讓燈光顯得格外柔和。對面的她，那種滿足的表情，讓我以為這就是愛情吧。

我問她：“你此刻的愿望是什么呢？”我以為作為一個文學愛好者，她早已深諳小說的情節。在這種情節下，是要發生愛情啊。結果她喝了一口麻辣燙湯，說了句：“吃遍整條街的麻辣燙。”

那一刻，我覺得我的愛情就像是夾在半空中的丸子，掉進了湯里，溺亡了。

晚上我送她回去，天氣有些涼。我看見她被風吹亂的頭發，突然心跳得很快。我想，我已經淪陷了。一向嘻嘻哈哈的我，突然想嚴肅正經一回了。

我開始計劃著一個告白，它像很多小說一樣，才開頭就驚為天人，而我的女孩，會有童話故事般的戀愛。

3

可是很快有人打破了這種局面。她再找我的時候，告訴我她戀愛了。我原本想給我們的愛情一個驚天動地的開頭，沒想到現實卻給我草草地收了尾。

我說，以后別找我，讓你男朋友誤會。我用開玩笑的方式，隱藏我的喜歡。因為我害怕，會不會連朋友都做不成。畢竟告白和告別，只有一字之差。

我總是旁觀著她的快樂和憂傷。有一次她和男朋友吵架了，邊走邊哭，我在后面跟她走了許久，她都沒有發現。那個時候我突然想做她頭頂的一盞路燈，可以陪她走完一條條黑暗的路。

我想，也許，我此刻表白，是否就可以讓她少受一些傷害？

我給她發信息：“今天發了稿子，要不要出來嗨一頓，不是說好吃遍學校旁邊的麻辣燙嘛。”

她很快出來了，我們來到了一家麻辣燙店。她跟我談著她的愛恨情仇，我平靜地聽著，不知道是湯濺進了眼睛，還是愛情太動人，她說到哽咽之處，拿店里廉價的紙巾擦著眼淚，蓬松而不吸水，一擦就是一大桌子。每次我們離開，都看見桌子堆起白色的小山，都看見老板那不友好的眼神，而我只能唯唯諾諾地說著不好意思。

她在前面走著，我默默地跟在后面，許多小攤位都掛起了小燈泡，笑容可掬地喊著我們，兩位吃點啥，吃點啥，恐怕只有這個時候，別人才會把我們當作情侶吧。

只是，林深時見鹿，浪起時見鯨。而她，什么時候才能看到身后的我呢？我順著她的步伐，踩著她的影子，可終究是兩條路啊。

我甚至愿她在愛里四處碰壁，再回頭看我，一頭扎進我的懷里，和我說著永不分離。可是，我還是不忍心。我安慰她，他會回來的，畢竟你那么好。

4

畢業的時候，他們還是分手了，她打電話給我說吃散伙飯。在一個大的包間，她吃著吃著就哽咽了，哭得稀里嘩啦，好像她是一條魚，需要時刻把自己溺在水里。我再也講不出一個冷笑話了，我特別想帶她離開，但是看到她哭得那么傷心，一定愛得很深吧，如果我帶她走，而她愛的不是我，又有什么意義呢？

我又一次地退縮了，也許他們還有復合的可能吧。最后，我只是和她告了別。

吃完飯我們送她去車站，她背對著我揮了揮手，便消失在了擁擠的人海中。而站在車站中的我，像一個冷笑話。

5

后來，我再也沒有她的消息，我會偶爾點開她的微博，看她曾經的生活瑣碎，只是她再也沒有更新。多少個不眠的夜晚，我總是習慣來杯酒，就那樣靜靜地翻著，好像又回到了那個飄滿麻辣燙香味的青春。

有一次，我鼓起勇氣，發了一條信息：嗨，還好嗎？她沒有問我是誰，而是說挺好的。我想，她大概早已經知道了我是誰。她說，她經常在雜志上看到我的文章，我常刊登的雜志，她一直都有買。我吃驚了，我一直以為，這些年，她不曾看過我一個字的。

她說：“就是惋惜啊，以前在你身上投資，以為我會出現在你的筆下，我們的故事，會被全世界的人看到。可惜啊，你壓根兒沒提過。”

她不知道，那是我永遠不愿同人分享的少年情事，那是我一個人的青春啊。

她突然問我：“為什么當時那么多人喜歡我，而你就是不喜歡我呢？”我還是一副幽默的樣子說：“怎么會不喜歡你呢，誰都喜歡你啊。”

只是害怕拒絕，所以最深情的人，成了最不正經的人。

我才明白，她的那些眼淚和爭吵，不過是想試探我是否對她有過感情。而我卻誤以為，那些眼淚和爭吵，代表著她有多不舍。

6

那些年的試探啊，把我們越推越遠，遠到，我永遠丟了她。

我時常感懷，那時的我，為什么每一次，都要把告白，說成了告別？如果有一天，我們再次相遇，我一定會在告別的時候，告訴她，有個少年，曾經很喜歡她，喜歡到只敢把她藏在心里，所以她一定不要再哭泣和憂傷。

可是，我們還會相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