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時間之書

耿艷菊

一直覺得母親不顯老，還是年輕時那樣，做事風風火火，用不完的熱情，腿腳比我還麻利。

秋天的時候，帶母親爬長城，她和孩子一直走在前面，我反而落在他們后面。背包她也要背著，臺階陡的地方她還要回頭關照我。回來后，我腿疼了好幾天，打電話問她，她說不疼啊，一點沒事兒。

夏天那會兒，小弟結婚，是父母心中的一件大事。在老家辦，母親和父親提前十多天趕回去，忙忙碌碌準備，沒有一刻歇著。我們回去的時候，家里都準備妥當了。我一到家，父親就給我說，你媽自己買了一條紅裙子，很合適呢。

印象中，母親從來沒穿過裙子。想想也在情理，她一直忙忙碌碌，哪有機會和時間穿優雅的裙子呢？她回老家之前，我給她商量買禮服的事兒，我還按她的習慣去考慮，說給她買一件紅上衣，一條黑褲子。她一下否定了，要旗袍。

我有點驚訝。然而想想也還是在情理，兒子的婚禮上，要莊重講究。驚訝之后很是開心，給小妹打電話說這事，你看，咱媽心中年輕著呢，還有一顆愛美的心。

穿上旗袍的母親喜氣洋洋，顯得更年輕了。尤其是婚禮那天，從沒有化過妝的母親經化妝師一打扮，再穿上典雅的旗袍，簡直年輕了十歲，站在熱熱鬧鬧的親朋好友中間，她的那些同齡人中，我們都很自豪母親是那樣的年輕優雅。

如果不是看到了手機相冊里的一張照片，我還是覺得母親很年輕，時光很緩慢，我還是在母親的羽翼下不知風霜雨雪。

那是我的小孩剛出生那年，我不會照顧，就住到了家里，母親幫我照看孩子。那是一個秋日的上午，母親抱著孩子坐在堂屋的沙發上，我拍下了這樣一個平常的情景。母親穿著湖藍的毛衣，頭發黑油油的，輕輕笑著。原來母親那時更年輕！

相冊里還存著母親近來的一些照片，過去和現在的對比，才驚覺，母親一天天在老去。現在的母親比過去胖了，臉上的皺紋多了，頭上的白發多了。

時間似乎在眨眼之間就翻開了新的篇章，看那張照片，我帶著幼子住在家里，仿佛是昨天的事，一轉眼，我的孩子比我都要高了。

和母親視頻，每回都說上很久，東說說，西聊聊，說說孩子，長得真快，衣服小了，鞋子小了。絮絮叨叨，話永遠說不完。

前天視頻，她問身后的沙發上擱著的兩摞東西是不是書。她不由得感慨起自己這輩子不認字吃的虧，到現在不認識字依然給她的生活帶來了很多不便。但她依然在追趕著這個時代，努力學會用微信，寫自己的名字。

每個人都有一本時間之書，記錄下我們走過的歲月。母親的時間之書有長長的一部分是兒女們見證的，那一部精彩的堅強的真摯而又熱情洋溢的如詩如畫的大作。

（編輯? 余從/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