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氣污染防治增加了企業稅負嗎

蹤家峰 康 明 張 翾

一、引言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在迅速發展的同時也產生了一定的負面效應，大氣污染問題頻繁出現。日益嚴峻的大氣污染問題不僅影響著居民的生活質量，也阻礙著地區經濟的長遠發展。習近平主席在十九大報告中指出，我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不應再為經濟發展而犧牲環境。根據《2016年中國生態環境狀況公報》，在全國338個地級及以上城市中，有75.1%的城市環境空氣質量超標，其中空氣質量較差的10個城市主要集中在京津冀及周邊地區。為改善大氣污染問題，2017年2月發布的《京津冀及周邊地區2017年大氣污染防治工作方案》，將“2+26”城市(1)“2+26”城市包括北京，天津，河北省石家莊、唐山、廊坊、保定、滄州、衡水、邢臺、邯鄲，山西省太原、陽泉、長治、晉城，山東省濟南、淄博、濟寧、德州、聊城、濱州、菏澤，河南省鄭州、開封、安陽、鶴壁、新鄉、焦作、濮陽。確定為京津冀大氣污染傳輸通道城市，進一步加大對京津冀大氣污染傳輸通道城市的治理力度，將京津冀及周邊地區視作一個整體，統籌治理大氣污染問題。

環境規制在治理環境污染的同時也給地區經濟與企業發展帶來一定的影響(Porter，1991；沈坤榮等，2017)。實體企業對激發市場經濟活力發揮著重要作用，其稅收負擔是影響企業價值和發展空間的重要因素(Modigliani and Miller，1963；Miller，1977)，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企業的成本變化。根據稅法原理，同種類型企業之間的法定稅收負擔應是一致的，但在現實的市場經濟體系下，即使同一類型的實體企業也面臨著差異化的企業稅負。那么“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作為環境規制的重要手段，其實施將會對企業稅負產生怎樣的影響？目前來說，研究中采用度量環境規制的工具較為寬泛，用“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作為度量環境規制工具對企業的稅負問題研究較少，因此本文擬從企業稅負角度探究“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對企業產生的影響。

本文主要邊際貢獻體現在：第一，現有關于環境規制對企業影響的研究大多集中在企業的盈利能力、利潤率、投資效率、生產率和企業創新等方面。本文將“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這一重要的區域聯合防治政策作為環境規制的度量工具，探究其對微觀企業稅負的影響。第二，本文進一步從企業所在城市規模、企業所屬是否為污染密集型行業、企業所有制性質角度，探究“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對不同類型企業稅負的影響差異。

本文后續結構安排如下：第二部分為文獻綜述與研究假說；第三部分為計量模型、變量與數據；第四部分為實證檢驗與分析；第五部分為穩健性檢驗；第六部分為異質性分析；第七部分為研究結論。

二、文獻綜述與研究假說

現有關于環境規制的研究，對企業的影響大多集中在企業的盈利能力、企業生產率和企業創新等方面，對經濟的影響多集中對經濟增長率等方面。而環境規制給經濟發展帶來的影響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一些學者認為環境規制會有助于經濟增長與環境污染脫鉤，提高經濟增長效率，促進改善經濟增長質量(陳詩一、陳登科，2018)。更嚴格的環境規制不僅減少了不平等，而且會促進經濟長期增長、增加社會總福利(Aloi and Tournemaine，2013)。另一些學者認為環境規制的加強會造成資本外逃(Copeland and Scott，1994)，制約產業結構的合理化發展(林秀梅、關帥，2020)，給經濟高質量發展帶來挑戰，影響著地區的經濟發展(薄文廣等，2018)。Jorgenson and Wilcoxen(1990)研究發現環境規制使美國在1973-1985年期間的經濟年增長率下降了0.191%。此外還有學者認為，環境承載能力、環境規制強度等眾多因素都會影響環境規制對經濟發展的綜合效應，因此環境規制與經濟增長之間可能存在非線性關系(熊艷，2011)。

根據“波特假說”，適宜的環境規制有助于促進企業調整生產方式，增加企業技術效率(Chintrakarn，2008)，提高平均生產率(Xepapadeas and Zeeuw，1999)，激發企業減排、增效(涂正革等，2019)，以及進行更多的創新活動。企業的創新活動有助于提高企業的生產力，抵消因環境規制而增加的成本，改善企業的產品質量(Porter and Linde，1995)。環境規制還通過污染控制技術創造高回報來克服研發造成的阻礙(Jaffe and Palmer，1997)，為技術現代化提供機會(Alpay et al.，2002)，對技能溢價有顯著促進作用。同時，環境規制會加大高污染企業的外部投資偏向(汪海鳳、白雪潔，2018)，對中度和重度污染行業的正向效應更大(余東華、孫婷，2017)。曹越等(2017)使用地區國內生產總值與地區能源消耗總量的比值衡量環境規制的強度，研究發現環境規制強度的增加會顯著降低公司的整體稅負、所得稅稅負與增值稅稅負。

與此同時根據“遵循成本說”，環境規制的加強也會增加企業污染治理成本和環境服從成本，使得企業競爭力減弱(Copeland and Scott，1994)，降低企業的利潤率(Palmer et al.，1995)，同時對全要素生產率產生負面影響(Greenstone et al.，2012)，放緩生產率增長速度(Christainsen and Haveman，1981)，抑制企業的長期投資行為，使企業偏向短期化投資期限結構(汪海鳳、白雪潔，2018)。在一些特殊情況下，環境規制會導致利潤從外國公司轉移到國內公司(Simpson and Bradford，1996)，影響外商直接投資的進入，抑制各種制造業新企業的進入(Dean and Brown，1995)，增加了企業退出市場的概率(張先鋒等，2017)。

在面臨晉升和政績考核壓力下，一些地方政府依賴于犧牲環境換取經濟增長，將財力投入到地方經濟建設中。隨著“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的開展，其外生沖擊帶來環境治理成本的增加，勢必會加大地方政府對環境治理的財政支出，對地方經濟增長和政府財政收入造成影響。為了緩解“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導致地方政府的財力緊張，在無更多稅收收入的情況下，地方政府改變了對企業稅收的征管決策。地方政府通過使用強化稅收征管的手段，會增加企業的稅負(李文、王佳，2020)。因此本文提出：

H1“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是實現經濟發展方式綠色轉型的重要路徑，同時也會影響地方政府對企業的稅收決策，增加企業的稅負。

環境規制會改變企業環境治理的投資力度(Pashigian，1984)。不同企業在避稅動機(劉行等，2017)、企業規模(龍小寧、萬威，2017)、污染治理成本(Becker et al.，2013)、政企關系(申廣軍、鄒靜嫻，2017)等方面存在差異，因而對不同類型企業而言，環境規制對企業稅負的影響也有所差異。與非污染密集型行業的企業相比，污染密集型行業的企業有定期披露污染物排放情況以及環境管理等方面信息的義務，同時具有更高的公眾關注度。政府為保障污染密集型行業企業的生產積極性，會助推污染密集型行業企業轉型升級，并利用政府補貼支持污染密集型行業的企業進行環保技術研發和設備更新，同時規定了一系列的稅收優惠政策，減輕企業負擔。因此本文提出：

H2相對于污染密集型行業的企業，“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對非污染密集型行業企業的稅負影響效果更大。

國有企業在稅收、就業等方面承擔了更多政府給予的政策性負擔(Lin et al.，1998)，所以國有企業與非國有企業受到“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的壓力存在差異。同時，政府干預對不同所有權性質的企業也會有所差別(Che and Qian，1998)，為了推動環境規制的實施，政府一般會采取干預國有企業的生產經營活動等方式降低與國有企業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程度(曹越等，2017)，從而使得國有企業逃避稅收監管的難度增加，這也會導致國有企業與非國有企業的稅負存在差異。因此本文提出：

H3相較于非國有企業，“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的實施，對國有企業的稅負影響更大。

三、模型、變量與數據

(一)模型與變量

由于京津冀大氣污染傳輸通道“2+26”城市涉及六個省市，因此本文基于2013-2019年注冊地在北京、天津、河北、河南、山東和山西六個省市的A股上市公司數據，使用雙重差分法來分析“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對上市公司稅負的影響效應。并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探究不同城市規模、不同所有制性質以及不同行業的企業，“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對企業稅負的影響差異。首先本文構建如下計量經濟模型：

Taxburdenit=α0+α1Policyit×Treatedit+α2Xit+δi+ηt+εit

被解釋變量(Taxburdenit)，表示t時期i企業的稅收負擔。學術界對于企業稅負的衡量指標主要分為兩類(何輝等，2019)，一是以現金流量表中支付稅費的實際現金流為基礎構建的企業稅負指標(劉駿、劉峰，2014)；二是以利潤表中的所得稅費用為基礎構建的企業稅負指標(Porcano，1986；吳聯生，2009；Hanlon and Heitzman，2010)，即有效稅率標準。有效稅率分為平均有效稅率和邊際有效稅率(Vintila et al.，2018)，其中平均有效稅率為稅收變量與收入變量的比值，而邊際有效稅率為企業納稅變化與收入變化的比值(Plesko，2003)，表1中列示了部分文獻中企業稅負的度量指標。

表1 企業稅負的度量指標

本文參照吳祖光、萬迪昉(2012)的計算方法，采用以現金流量表中支付稅費的實際現金流為基礎構建的企業稅負指標，用各項稅費現金凈支出與營業收入之比衡量，具體公式為：(支付的各項稅費-收到的稅費返還)/營業收入。其中“支付的各項稅費”項目包括應交稅金、所得稅、稅金及附加等企業支付的全部稅費，“收到的稅費返還”項目包括企業收到的各種稅費返還，各項稅費的現金凈支出較為全面的反映企業稅費的凈支出。因此，該指標能夠較好的反映企業的稅負水平。

解釋變量(Policyit×Treatedit)，表示企業i所在城市在t時期是否被納入京津冀大氣污染傳輸通道城市，為虛擬變量。當t時期企業i所在城市被納入京津冀大氣污染傳輸通道城市，Policyit×Treatedit=1，否則Policyit×Treatedit=0。

控制變量(Xit)，考慮到影響企業稅收負擔的其他因素，選取以下變量作為控制變量，公司規模(size)、資產負債率(lev)、公司的盈利能力(roa)、資本密集度(capitalint)、存貨密集度(inventoryint)、人均GDP(lnpgdp)、城市第二產業占比(industryshare)。δi和ηt分別表示企業固定效應和年份固定效應，εit表示隨機擾動項。文中所涉及的控制變量的具體定義如表2所示。

表2 控制變量名稱及定義

(二)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北京、天津、河北、河南、山東、山西六省市共58個城市作為研究對象，以注冊地在這58個城市的A股上市公司數據作為研究樣本，樣本區間為2013年至2019年。根據《京津冀及周邊地區2017年大氣污染防治工作方案》中關于京津冀大氣污染傳輸通道城市的內容，將“2+26”城市作為實驗組，其余30個城市作為對照組。

參照Zimmerman(1983)對樣本篩選的做法，按照如下標準對數據進行篩選，(1)為避免公司因自身經營不佳造成財務指標異常的干擾，剔除了當年為ST、*ST類公司的年樣本；(2)由于金融類行業的公司所適用的會計準則與其他行業的不同，故剔除金融類行業的公司樣本；(3)剔除樣本中所需財務數據缺失的上市公司觀測值；(4)剔除稅收負擔為負的企業；(5)為了消除極端值的影響，對所有連續變量在上下1%水平上進行了Winsorize處理。

本文城市數據主要來自于EPS數據平臺、各地級市統計年鑒，上市公司財務數據來自Wind數據庫以及CSMAR經濟金融研究數據庫。文中所涉及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如表3所示，可以看出稅收負擔的均值為0.0725，最大值為0.312，最小值為0.00393，不同公司之間企業的綜合稅負存在較大差異。

表3 變量描述性統計

四、實證檢驗

(一)平行趨勢檢驗

平行趨勢檢驗是雙重差分法的適用前提，即“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出臺前實驗組(樣本期內受政策影響的城市)與對照組(樣本期內未受政策影響的城市)企業稅負具有相同的趨勢。為驗證平行趨勢假設，對實驗組與對照組的企業稅負作如下走勢圖，見圖 1。由圖1可知，實驗組與對照組的企業稅負在大氣污染防治行動實施前走勢較為一致。

圖1 大氣污染防治行動實施前企業稅負走勢圖

(二)基準回歸

在平行趨勢滿足的前提下，本文運用雙重差分模型考察“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對企業稅負的具體影響(見表4)。表4中列出了“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對企業稅負影響的基準回歸結果，表4第(1)列回歸結果顯示，“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與企業稅負之間的系數為0.00569且在1%的置信水平下顯著，第(2)-(4)列分別列出了在加入企業層面的控制變量、城市層面的控制變量以及企業和城市層面控制變量之后的回歸結果，核心解釋變量Policy×Treated始終在1%的置信水平下顯著為正，這說明，“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在短期內會增加企業的稅收負擔。

在《京津冀及周邊地區2017-2018年秋冬季大氣污染綜合治理攻堅行動方案》中采取壓減鋼鐵和焦炭過剩產能，重點行業排污許可證核發以及進入供暖季后重點行業實行錯峰生產和錯峰運輸等一列嚴格的治理措施，而這些措施會增加企業的成本，影響企業的生產和盈利。同時，當“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給企業的壓力增加時，作為行動實施的重要監管的稅務部門會加強對企業的征管力度，從稅務方面確保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的有效實施。稅務部門更加嚴格的稅收征管措施也會導致企業稅負相應的增加。

表4第(4)列加入企業和城市層面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基本符合預期，在企業層面控制變量中，公司規模(size)的估計系數在1%的置信水平下顯著為負，表明隨著企業資產規模增加其稅負減輕。規模企業具有較高水平的整治游說能力以及更加全面的稅收籌劃，都有利于減輕企業稅負；資產負債率(lev)的估計系數為負，說明資產負債率較高、負債較多的企業稅負較低；公司的盈利能力(roa)的估計系數在5%的置信水平下顯著為正，公司的盈利能力與企業稅負呈正相關關系；資本密集度(capitalint)的估計系數在5%的置信水平下顯著為負，表明資本密集度大的企業稅負較低，長期固定資產的加速折舊有助于降低公司稅負(Stickney and Mcgee，1982)；存貨密集度(inventoryint)的估計系數為正，說明存貨密集度與企業稅負存在正相關關系但不顯著。在城市層面控制變量中，人均GDP(lnpgdp)估計系數為正，第二產業占比(industryshare)估計系數為負，說明企業稅負與城市經濟發展水平呈正相關關系、與城市工業化程度呈負相關關系，但是并不顯著。

表4 實施“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對企業稅負的基準回歸結果

五、穩健性檢驗

(一)替換變量的度量方法

大氣污染防治政策與企業稅負之間的回歸結果可能受到被解釋變量度量方式的影響，因此本文通過更換兩種度量企業稅負的方法對基準回歸結果進行穩健性檢驗。對于衡量企業稅負的指標，在基準回歸中選擇最能反映企業整體稅負的綜合稅率作為衡量企業稅收負擔的指標，即基于現金流量表中支付稅費的實際現金流構建的企業稅負指標，替換被解釋變量所用的指標仍然是以現金流量表為基礎。第一種方法，由于現金流量表編制基礎是“收付實現制”，“支付的各項稅費”與“收到的稅費返還”表示當期實際繳納稅金以及收到返還的各種稅金，其金額可能與本期應計入費用的稅收負擔不一致，借鑒劉駿、劉峰(2014)方法，采用t-1期、t期以及t+1期公司稅負的移動平均值衡量企業稅負；第二種方法，鑒于龐鳳喜、劉暢(2019)將“支付的各項稅費”與“收到的稅費返還”兩部分組成拆分開，采用支付的各項稅費與營業收入的比值衡量企業稅負。

表5中展示了應用兩種不同度量企業稅負指標的回歸結果，第(1)、(3)列不加入控制變量時，回歸系數分別在1%與5%的置信水平下正向顯著，第(2)、(4)列加入控制變量，回歸系數在1%的置信水平下正向顯著，與基準回歸的結果基本一致，驗證了基準回歸的穩健性。

表5 實施“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與替換企業稅負度量方法后的回歸結果

(二)政策反事實檢驗

為確保政策實施時間具有隨機性，排除其他年份政策對企業稅負的影響，對政策實施時間進行反事實檢驗。本文通過設置“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實施時間分別在2014年、2015年、2016年的情況，分別進行回歸。在假設政策實施時間后，如果出現企業稅負顯著增加的情況，那么基準回歸結果可能是其他因素所導致的。由表6第(1)-(3)列展示的政策反事實檢驗具體回歸結果可以看出，設置的政策實施時間虛擬變量的回歸系數為正數但均不顯著，說明“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在2014年、2015年、2016年對企業稅負沒有產生顯著的影響，政策實施時間具有隨機性，進一步驗證了基準回歸結果的穩健性。

表6 政策反事實的回歸結果

六、異質性分析

(一)基于城市規模的分析

相較于小城市，大城市對環境問題的關注度更高，企業環保設備的配備也更加齊全，政府部門對政策的實施力度往往更大，對于所在地為規模不同城市的企業，聯合防治行動對其可能產生差異化影響。因此本文根據城市規模將樣本區分為大城市組與小城市組進行分析。首先，為了減少行政隸屬關系可能產生的影響(席鵬輝，2017)，將“2+26”城市中的兩個直轄市北京和天津從全樣本中剔除進行回歸分析；然后，借鑒王恰、鄭世林(2019)將“2+26”城市分為大城市與小城市兩組(2)大城市包括北京、天津兩大直轄市以及石家莊、太原、濟南和鄭州等省會城市，其余“2+26”城市為小城市。，按照大城市與對照組、小城市與對照組分別進行回歸。表7中展示了剔除直轄市以及按大城市與小城市分組的回歸結果。由(2)(3)(4)列可知，剔除直轄市、大城市與小城市的樣本組回歸結果均在1%的置信水平下正向顯著。對于大、小城市樣本組的回歸結果，大城市組的企業稅負增加幅度小于小城市組企業稅負的增加幅度。一種可能的原因是，小城市在“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實施之前環境治理就有較大的問題，如監管不嚴、監管范圍未全覆蓋、排放標準不達標等，在確定京津冀大氣污染傳輸通道城市后，由于前期小城市環境治理存在問題較多，受環境政策影響大，因此小城市樣本組企業稅負增加幅度更大。

表7 “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與企業稅負(區分城市規模)

(二)基于企業是否屬于污染行業的分析

對于所處不同行業類型的企業，“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的影響效果可能不同。為了檢驗“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對是否屬于污染密集型行業企業稅負的影響差異，本文將樣本按所屬行業分為污染密集型行業組和非污染密集型行業組進行異質性分析(3)根據生態環境部、國家統計局和農業農村部于2020年6月發布的《第二次全國污染源普查公報》，五大水污染物排放為化學需氧量、氨氮、總氮、總磷、石油類，四大大氣污染物，四大大氣污染物排放為二氧化硫、氮氧化物、顆粒物、揮發性有機物；以及環保部2010年發布的《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指南》征求意見稿，火電、鋼鐵、水泥等16類行業為重污染行業，本文將三位數行業代碼為制造業的行業作為污染密集型行業，其他行業作為非污染密集型行業。。表8中展示了按污染密集型行業與非污染密集型行業分組后的回歸結果。從(1)、(3)列可以看出，“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實施后，污染密集型行業組的企業稅負會增加但不顯著，非污染密集型行業組的企業稅負在10%的置信水平下顯著增加，在(2)、(4)列加入控制變量后，污染密集型行業組的回歸系數為0.00528，在10%的置信水平下顯著，非污染密集型行業組的回歸系數為0.00605，在5%的置信水平下顯著，說明“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使污染密集型行業企業稅負的增加幅度低于非污染密集型行業的企業，污染密集型行業的企業雖然受到的關注度更高，但是在稅負方面并沒有給企業增加過多的負擔。

表8 “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與企業稅負(區分污染行業)

與非污染密集型行業的企業相比，處于污染密集型行業的企業承受更大的公共壓力，在污染排放以及停產限產等方面都受到更嚴格的監管。同時我國為鼓勵企業使用環保設備，減少污染排放，對其規定了一系列的稅收優惠政策，如購置并實際使用環境保護、節能節水和安全生產等列入《安全生產專用設備企業所得稅優惠目錄》范圍內的專用設備，可以按專用設備投資額的10%抵免當年企業所得稅應納稅額，稅收優惠政策使稅負相對減輕。此外，為鼓勵污染密集型行業企業技術創新，政府還會給予企業相應的創新補貼，污染密集型行業的企業設備更新力度和研發的力度往往更大(曹越等，2017)，隨著研發投入力度的加大,稅收的抵扣額度以及政府的補貼額度也會增加，使其稅負相對減輕。因此“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的實施，使污染密集型行業企業稅負的增加幅度小于非污染密集型行業的企業。

(三)基于企業所有制性質的分析

國有企業具有一定的行政性，政府可能通過行使企業控制權，將國有企業作為紐帶，實現帶動地區經濟發展、促進就業等一系列經濟社會目標。因此在開展“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的過程中，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受到的影響略有差別。為了探究“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對不同所有制性質的企業的差異影響，按照企業所有制性質，將企業分為國有企業、非國有企業，進行分組回歸。表9中展示了分組后國有企業、非國有企業的回歸結果。從(1)、(3)列對比可以看出，“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會增加企業的稅負，且對非國有企業的影響小于國有企業。在加入企業、城市控制變量后，由表(2)、(4)列可以看出，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的估計系數均在5%的置信水平下顯著，且實施政策后，國有企業稅負增加大于非國有企業。

表9 “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與企業稅負(區分企業所有制性質)

在政府實施“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后，承擔著一定社會責任的國有企業會率先響應國家政策。在《京津冀及周邊地區2017—2018年秋冬季大氣污染綜合治理攻堅行動方案》中提出錯峰限產停產方案(4)包括采暖季鋼鐵產能限產50%，水泥、磚瓦窯、陶瓷、石膏板等建材行業采暖季全部實施停產等措施。，限產停產政策會減少企業的盈利，而國有企業的嚴格執行對企業的影響更大；相比于國有企業，非國有企業往往以利潤最大化為目標，受到政府的干預相對較少，因此隨著環境規制水平的提高，非國有企業的生產經營策略以及投資行為的調整往往會更加靈活(汪海鳳、白雪潔，2018)。因此，“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的實施，顯著增加了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的企業稅負，但是國有企業稅負增加幅度高于非國有企業。

七、結論

《京津冀及周邊地區2017年大氣污染防治工作方案》明確了“2+26”城市聯合治理大氣污染問題，同時也對地區企業、經濟產生一定的影響。本文基于“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選取2013-2019年注冊地在“2+26”城市所在省市的A股上市公司數據，運用雙重差分法探究政策對微觀企業稅負的影響，同時對所處城市規模不同、所有制性質不同以及是否屬于污染密集型行業的企業進行了異質性分析。本文研究發現：

第一，在實施“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后，為治理大氣污染，各地嚴格執行聯合防治的相關政策，同時政府也利用財稅手段確保政策的有效實施，實施更加嚴格的征管措施，使企業所面臨的壓力隨政策的實施而上升，對企業的生產及盈利產生較大影響，短時間內使企業成本增加，企業稅負顯著增加。

第二，相較于小城市，大城市在政策實施前便有完備的環保設備和較大的監管力度。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實施后，無論大城市和小城市均嚴格按照政策執行，因而對在規模較小城市的企業造成更大的沖擊，企業稅負增加的幅度更大。

第三，由于國有企業的特殊性，其承擔著較多的政府任務。“2+26”城市大氣污染聯合防治行動是政府為治理大氣污染、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采取的政策，國有企業積極響應國家政策，受到更大的影響。

第四，污染密集型行業的企業承受更多的公共壓力，因此會加大企業的技術創新與環保設備升級力度，同時我國為鼓勵污染密集型企業環保技術研發，促進企業減排，規定了一系列的稅收優惠政策和政府補貼來減輕企業負擔。大氣污染防治行動對污染密集型行業企業稅負的影響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