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礦物語·工具篇（組章）

李曉波

在暗黑的千米地心，礦燈就是我的眼睛。

大睜著，照亮煤，也讓煤看見我。

它照亮地心巖層間暗藏的兇險，也點亮我的思想。

它甚至參與了我與煤最親密無間的密語交流。

我把我與煤與礦燈的這些秘密統統稱之為——

幸福。

鈴聲已響，剎不住的腳步。我乘坐礦車，從現代起步，穿越歷史的巖層，抵達洪荒遠古。

一段路程，數千年光陰——

滴答的水珠，在遠古與現實之間不停傳遞最神秘的訊息。

一束耀眼的光，刺穿地心世界的暗黑無垠，把一萬年沉積時光漂洗成，夢中玫瑰的色澤。

連接古今，為我的這一段旅程導航。

兩條锃亮的鐵軌，連接著地面與地心。

連接著兩個相隔數百萬年時空世界的生物密碼。

把現代的陽光源源不斷地送入井下，再把遠古烏黑的煤炭源源不斷地置換出來。

整個過程，鐵軌心里知道。

鐵軌知道，還有一個人也知道，那就是機運隊釘道班的班長王平安。

因為礦井100000米鐵軌都深情記憶著——

他那長滿老繭的厚實手掌一寸一寸撫摸過的溫暖。

父親的遺物中，唯一沉甸甸的是風鎬。

凝著鋼鐵淬火后的無堅不摧，和一瓢父輩心酸的淚水。

在千米地心，父親曾經用粗糙的雙手握住風鎬撬開巖石，撬下煤塊，也曾在撬動里被防不勝防的垮冒傷及肢體，及至生命。

錚亮的把手，摁一下，還能在突突聲中聽出風雷激蕩，

我的煤礦，我的父輩，靈魂被這響聲燙得閃閃發亮。

在千米地心，牛掰師傅王大河開著綜掘機沿著煤炭的河流行進。

王大河高高地坐在綜掘機上，不僅是牛掰，還是神仙呂洞賓，隨意地點動著它的金手指。

凡他指過的地方，黑亮的烏金，就從巖層顯露出來。

銀黑色的光芒，勾引著地心沉積的時光。

照亮牛掰師傅王大河的黑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