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煮茶，雨水入夢

劉蘭輝

最是一年春好處。在過去，古人沒有移動互聯網，他們以節氣為約，四時有序。每年，花期和鳥鳴掌管著時令和農時。植物的盛衰輪回之中，暗藏著大自然永恒不變的規律。人們依此洞察，并保持敬畏，依時而出。

剛過去的一段時間，無邊春雨，如絲輕落。乍暖還寒時節，我們在一場春雪之后，迎接著雨水的到來。它潤澤萬物，喚醒草木。東風解凍，田野間，從叢叢輕綠，沐浴在斜風細雨。山谷之中，一株野櫻和一片山蒼子樹，一同“蘇醒”過來，它們抖落著一身的花瓣。

說到雪，通常，江南的每一場雪落都能引發無數人的感慨。因為，江南的雪總是來得格外溫柔。前些日子的福州，整個朋友圈都在盼雪、等雪，就如等候一位情趣相投，瀟灑翩翩的故人。閩地的雪，不是詩仙李白筆下的“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臺”，卻也有才女謝道媼詩中“未若柳絮因風起”之境。

春雪可煮茶

果不其然，二月的雪，落了下來。在閩東，在閩北……許多海拔較高的地方，都紛紛揚揚下起了小雪。感謝移動互聯網，使得身處福州市區的我們能夠在朋友們視頻直播的鏡頭下，身臨落雪之境——只見軟軟糯糯的白雪覆蓋于瓦墻、草垛、茶山之上……眼前的這場春日的雪，不僅來得巧妙，更是一場意外的喜悅。

好朋友直播鏡頭下，淺淺地覆著一層素雪的茶山，有春風掠過，竹影婆娑，令人艷羨。山中逢雪，其隱逸之趣自是妙不可言。如逢白梅、山茶盛開，腦海當浮現少時《紅樓夢》中讀來的“冷香”二字。這樣的時刻，多愿能身似山間花一朵，讓心也隨之更潤潔。

春逢漫天雪，時光仿佛也就此停駐，大家都往山中去。聽聞福州市區往鼓嶺山上的路，已是堵得一塌糊涂。索性放下手中瑣事，起得炭火，窩在家中，香爐中的柏香也散發著溫暖的木香，想著雪，喝個茶，挺好。

春雨可入夢

入夜后，飲了些黃酒，漸有些微醺。市區不見雪光，映照著亮堂的只是家里的一盞暖燈。外面雨聲漸漸大了起來，趁著酒意，遙遙想起的竟多是一些飲茶時的樂事。

今年的二月，除了月底這幾天，幾乎就沒有見過陽光。每一天，都是春寒料峭，春雨如歌。李商隱說：“一春夢雨常飄瓦。”;陸游說：“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善于體察的詩人，他們極為敏銳，常常能精準捕捉到—年四時中最為細微的變化。“雨水”的到來，春天的雨如甘露般潤澤萬物，給花卉草木帶去滋養，帶去能量。

雨天的茶，老叢水仙是極好的。一壺慧苑坑老叢，悶在壺里，濃酬似醬油水，喝進去，竟也直抵胸襟，在這春寒料峭的天里，喝出了暖意。行筆至此，復又念起一位故友。她喜普洱，亦好巖茶。好幾次，我們倆人對飲，試茶、品鑒;肯定、推翻;亦常常有爭執，互相嗔怪。我們在茶里，仿佛有幾輩子的記憶。

真的。如果不是因為寫作，我可能很快就淡忘了，生活里那些美好的，柔軟的，好看的，好玩的。文字與影像的留存，讓我能夠循著印記，翻閱到過去的每一寸光陰，都去了哪里。

春光 莫辜負

記得去年此時，也是正月里，春陽如天賜。朋友臨時相邀去宦溪一處寂靜無人的櫻花谷賞花。聽聞此處有“空山無人，水流花開”之境，即使時間倉促，又怎可錯過？隨意挽了長發，提了簡陋的茶籃，就直奔宦溪而去。

車子在山路上盤旋，好幾次都覺得已經到路的盡頭，卻又是一個大彎。兜兜轉轉，終于抵達一個山谷，迎面撞見漫山的櫻花，滿樹繁花，如夢幻般的瓊林。我忍不住心里一驚，一聲“啊”就出來了。對！就是猛然一驚。這樣的心情，就像是沒有好好拾掇自己，卻轉角碰到了暗戀的人兒。花開得這般潔凈柔美，而我面色晦暗素衣舊袍，陡然生出些許羞愧之心。

據說，“揚州八怪”之首金農曾自號“恥春翁”，以前不解“恥春”何意。那一瞬間，也算是徹底明了畫家的羞恥之心。春光那么美，我們卻活得如此焦灼，難免窘迫呀！有人說，看花不僅要趁早，還需端著一顆春心。亦深以為然。你看，春陽之下，滿山谷的花，呼啦一聲，爆炸似的綻開，你不燦爛豈非辜負。

端坐在櫻花谷中，見千蕊萬蕊，恍若云霞，又似輕霧，周遭寂靜無人。此情此景，王維詩句“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來解，真是最為貼切。這樣的時候，茶席，也不再刻意布置。能在此間，煮水泡茶，已是幸事。風吹過，花落下，時間仿佛靜止。

后記

世間萬物，盛放凋零，各有其時。一場春雪，春雨淅瀝，萬物潔凈芬芳。我們斂藏了一冬的身體，也開始想要舒展，新的思路，創作的靈感也隨著眼下草木萌芽般生發。這個春天，仍然有許多紛擾，甚至戰火紛飛。但我們仍然可以充滿期待，新的春天，不會辜負任何一個人。春天，愿世界和平，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