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華為的友情

李子彬

1999年年初，正當華為公司蒸蒸日上之際，署名“魏華”的3000封誣告信鋪天蓋地而來，華為公司所有的客戶都收到那封誣告信。誣告信上說，華為公司拖欠銀行貸款數十億元，拖欠職工工資數十億元，拖欠客戶數十億元，現已資不抵債。華為公司的客戶難辨真假，充滿疑慮，這使得華為公司幾個月內沒有一份訂單。

華為公司總裁任正非、常務副總裁孫亞芳寫信給我，請求給予幫助和支持。當時，我在深圳市任市長。我在來信上批示：“近日約任正非總裁或孫亞芳常務副總裁面談一次。深圳市政府和我本人將一如既往堅定地、全力地支持華為公司的發展。讓這顆明珠在深圳經濟特區和中國通信領域大放光彩，為深圳爭光，為偉大祖國爭光?！?/p>

6月15日，我為了華為公司的這件事情，專程赴北京面見一位國務院領導。那時的華為公司遠不像現在這樣名氣如雷貫耳。我簡單地向他介紹華為公司的情況，并說：“這3000封信肯定是誣告信。一是信中寫的與我平時對華為公司的了解差異甚大;二是寫信者若真的發現華為公司存在嚴重問題，寫信給國務院、省市領導就可以，政府領導一定會認真查處。而誣告者寫信給華為公司的每一個客戶，說明這封信一定是出于市場的惡性競爭而發的誣告信?！?/p>

這位國務院領導說：“子彬同志，為一家民營企業的困難找到我的，你是第一個?！?/p>

我說：“因為我出于公心，毫無私念，問心無愧?！?/p>

領導笑了：“我知道，我們認識三四年，我了解你?！庇终f：“你讓我做些什么呢？”

我說：“市場只相信事實真相。您雖貴為國務院領導，即使您打包票說華為公司沒問題，市場也不會認可。我建議您批示給國家審計署，牽頭組織財政部、銀行、工商局、稅務局等部門，組成聯合審計組，到華為公司進行審計。這樣規模的公司，半個月時間足夠。然后公開發布審計結果。我相信，審計報告一定能還華為公司一個清白，誣告信立即現出原形，華為公司的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p>

這位國務院領導同意我的意見。

隨后，審計署牽頭組織的聯合審計組到了深圳。在這次聯合審計中，吳敬璉教授是審計組成員之一，他到我的辦公室了解相關情況。審計組進入華為公司，一周多時間就完成審計工作。

7月5日，這位國務院領導在審計署關于華為公司的審計報告上做出批示：“請子彬同志閱，經審計，對華為評價是積極的。請協助消除負面影響，鼓勵華為大膽工作?！?/p>

7月22日，我收到這位國務院領導的批示意見后，當即批示：“請辦公廳、華為公司閱。一是感謝國務院領導對華為公司的支持，對深圳市一貫的關懷和指導。二是將此審計報告轉華為公司閱。望華為公司不辜負黨中央、國務院領導的關心和期望，再接再厲，創造出新水平，在世界通信領域中占有一席之地。三是市政府各有關部門要幫助華為公司消除誣告信帶來的負面影響。”

審計報告一經公布，華為公司的訂單立即涌入。華為公司遇到的這一劫，迎刃而解。

后來，為支持華為公司發展，這位國務院領導在時任廣東省委書記的陪同下，專程去華為公司考察。在路上，他對時任省委書記說，對華為公司要支持，華為公司是民營企業，也是民族工業，中國企業改革很多方面可能要從民營企業取得突破。

我在深圳市工作期間，每年都要召開一次高新技術企業的座談會，市政府各有關部門要參會，為企業的生產經營排憂解難。任正非當時是華為公司總裁，幾乎每次座談會他都參加。那些年，中央領導到深圳調研，多數會到華為公司考察，我幾乎每次都會陪同。那些年，我與任正非每年都能見上幾面，我們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從我1994年到深圳任職，直到2005年8月我從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副主任的崗位上退休，任正非來到我家串門，從未送過我任何禮物。我和任總之間只有工作上的往來。

我退休后，于2006年籌建中國中小企業協會。2007年6月我到美國考察期間，會見時任美國參議員克里先生（后來擔任奧巴馬總統的國務卿）、格林伯格先生、世界銀行前行長、貝爾斯通投資銀行總裁以及多位經濟界人士。

一天上午，有人敲我酒店房間的門，一開門，竟是任正非。

“怎么是你？”我很意外。

“我來請你吃飯?！?/p>

“這太夸張了，這頓飯太貴了?！?/p>

“這就是我任正非。你在領導崗位11年的時間，我們公司一頓飯也沒請過你。華為公司的人是懂得感恩的，你是我們的恩人，你現在退休了，我請你吃飯，表達我們的感激之情?！?/p>

我說：“那也別讓你白來。明天上午我拜會格林伯格先生，你有時間就一起去。”

格林伯格在美國是家喻戶曉的人物，前友邦保險集團總裁。正是在他任職期間，友邦保險資產從100億美元增長到1000億美元。

第二天上午，我們一行人去拜會格林伯格先生。因為有朋友事先向他介紹我，所以見到我時，他很熱情。談了一會兒，我介紹任正非給他認識。這老頭兒以前沒聽說過華為公司，所以我介紹任正非時，他端坐在椅子上，根本沒站起來。

他問任正非：“華為公司是做什么的？多大規模？”

任正非說：“華為公司是通信設備制造企業，公司現有8萬員工，有2.5萬件發明專利。”

格林伯格聽到這里，一下子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和任正非握手，并說：“我一定去華為公司看看。”

三個月之后，格林伯格先生真的到中國來，考察了華為公司。

（摘自《我在深圳當市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