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信不至夜鶯來

約圖建議：男生手里一個卡通糖人，抓住前面女生的馬尾偷笑。

作者有話說：在一個巧合下，我遇上一個很有趣的女孩子，她給我講了一個很有趣的故事，于是有了這樣的一篇文。愛可跨越生死，我筆力不足，僅言于此，希望大家喜歡。

摘句：他等不來秋天和冬天，等不來明年的春了，他永遠，停在了這個失去楚余的夏天。

1.

是夜，西雅圖有雨。輕薄的紗幔被風吹起，有雨飄進屋里，打濕了木地板。

宋聽遠坐在電腦前，剛完結(jié)課題，便收到了前不久遇到的來西雅圖旅游的高中同學的消息。

“宋聽遠，楚余要結(jié)婚了。”對方說，“她說沒有你的聯(lián)系方式，沒法兒給你發(fā)請柬，我把你的微信給她了。”

宋聽遠剛聽完這段語音，微信聯(lián)系人界面便多出來一個好友申請。申請人的頭像是淡藍色的，名字就一個“余”。宋聽遠揉了揉干澀的眼，按了通過。

“好久不見。”楚余這樣給他發(fā)。

“我要結(jié)婚了?！背鄬㈦娮诱埣硗ㄟ^微信發(fā)過來，宋聽遠點開，依舊是淡藍色的封面。

宋聽遠還沒來得及回復(fù)什么，楚余又發(fā)了一條消息過來，是轉(zhuǎn)賬，金額四百七十八元。

“宋聽遠，”宋聽遠點開語音，楚余軟糯又清晰的聲音傳出來，“我們兩清了?！?/p>

宋聽遠扯了扯嘴角，笑了。他點了收款，又給楚余發(fā)了一個紅包，金額是九百九十九元。

“婚禮我就不去了，祝你百年好合?！彼温犨h頓了頓，兩眼許是因為熬夜，有些泛紅，他說，“你欠我的，又何止是四百七十八元?！?/p>

2.

宋聽遠是在醫(yī)院門口左側(cè)的花壇邊看見楚余的。

他來醫(yī)院給值班的媽媽送飯，準備回去時，在門口看見坐在階梯上的楚余，像個受傷的小動物，一個人蜷縮在花壇邊。

宋聽遠走近了，站在她的身邊，喊道：“楚余?！?/p>

楚余的胳膊抖了一下，埋在膝蓋里的腦袋慢慢地抬起來。宋聽遠看清楚余的臉時，臉上的震驚尤為明顯。她半邊臉上都是血，右臉靠近耳朵邊有一道很長的口子還在冒著血珠。

宋聽遠和楚余是同桌，高二分了班，開學到現(xiàn)在他和楚余在學校說過的話數(shù)得過來。

“宋聽遠？你怎么在這？”楚余看清來人時也有些驚訝，嘶啞著嗓子問道。

“我來給我媽媽送飯，她是醫(yī)生?！彼温犨h向她搖了搖手中的飯盒，說，“你呢？”

“你臉上的傷……”他踟躕道，“是怎么回事??？”

楚余突然笑了，那雙天生的狐貍眼彎了起來，更加吸引人?？墒撬难劬餂]有任何溫度。

她說：“沒事，剛剛從樓梯上摔下來了。”

“本來想來醫(yī)院處理一下，到了門口才發(fā)現(xiàn)沒有帶錢?！背嗾酒鹕?，拍拍屁股對宋聽遠說，“宋聽遠，我要回家啦。”

楚余說完便準備走，宋聽遠卻突然扣住了她的手，兩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宋聽遠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上，宋聽遠連忙收回手。

宋聽遠輕咳了一聲，說：“我?guī)氵M去處理一下傷口吧，別感染了?！?/p>

楚余看著宋聽遠不自在的眼神，和他臉頰悄悄泛起的粉紅，笑了：“好啊，謝謝你。”

宋聽遠帶著楚余去醫(yī)院掛號，帶她去護士站處理傷口，再去拍了腦部CT。

護士在給楚余處理傷口前提醒她：“會很疼，你得忍忍?！?/p>

可是楚余一聲沒吭，臉上的血漬清理完，她光潔的臉露出來，右耳的那道口子觸目驚心。

宋聽遠站在不遠處看著她那張掛了彩的臉。

她長著一張冷冽又帶點戾氣的臉，可她說話聲音糯糯的，只是她比較寡言，也很少社交。

只有高三那個叫陳遲的男生來班上找她，在門外喊“小余”，她才露出一個很燦爛的笑容，語調(diào)輕快地回他：“馬上來了！”

楚余處理完傷口，對宋聽遠說：“多少錢？我后天去學校給你?！?/p>

“四百七十八元。”宋聽遠說，“不著急給我?！?/p>

隨后兩人去拿了CT的片去找值班醫(yī)生看。楚余在醫(yī)生辦公室里和醫(yī)生交談的時候，宋聽遠坐在門口等。

他透過玻璃窗看著屋里的楚余，凌亂的碎發(fā)垂下來，遮住了那道傷口。楚余的鼻子小而翹，屋內(nèi)白熾燈的燈光灑在她的鼻尖上，好像閃著點點光。

她長得很好看，宋聽遠這樣想。

楚余出來時，宋媽媽正好從值班辦公室門口路過，她看見宋聽遠，“咦”了一聲：“你怎么在這？”

宋聽遠指著楚余，向媽媽解釋。宋媽媽看了看楚余臉上的傷，眼里滿是心疼。

“這么好看的小姑娘……”她皺著眉，輕聲說，“可別留疤了?！?/p>

“把小姑娘安全送回去?！彼螊寢屴D(zhuǎn)頭對宋聽遠說，“早點回家?！?/p>

宋聽遠應(yīng)下，等宋媽媽走遠后，楚余才開口道：“你媽媽真好呀，真溫柔?！?/p>

她的語氣很真誠，眼里是羨慕，是憧憬。

宋聽遠笑了笑，說道：“走吧，送你回家?！?/p>

可他走了一段路，才發(fā)現(xiàn)楚余沒有跟上來。他回頭看，楚余仍舊站在原地，她的嘴一張一合，宋聽遠離得遠，可他聽得清清楚楚——

“宋聽遠，我沒有家?！?/p>

3.

宋聽遠沒有想到，在醫(yī)院碰見楚余的那個晚上，會使他和楚余之間原本陌生的關(guān)系變得熟稔。

比如，那天晚上楚余對他說“我沒有家”，宋聽遠并沒有多問，只是又折返至她的身邊，伸手攬過她的肩，輕輕地拍了拍。

比如，他照媽媽的話，送楚余回家，那晚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好長，楚余說：“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你很值得信任。”

比如，楚余在小區(qū)門口對他說：“請你不要說出去，今天晚上在醫(yī)院碰見我的事情。”她拉過他的手，在他手中放了一顆棒棒糖。糖是溫熱的，像是被捂了很久，“謝謝你，錢我會盡快給你。”

比如，后來回了學校，每天放學回家的時候，楚余都會給他一顆糖。他也都會收下，還會問她是不是打算拿糖還醫(yī)藥費。

宋聽遠不愛吃甜食，卻把楚余送的棒棒糖含在口中，慢慢地品嘗，直到整顆糖融化在他嘴里，散發(fā)出甜膩的橙子味。

再比如，某個早晨，早自習前，楚余提著一袋橙子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宋聽遠，讓我進去?！?/p>

低著頭解題的宋聽遠抬頭看著楚余，她臉上帶著笑意。從前楚余都是冷漠地對他說“讓我進去一下，謝謝”。

宋聽遠低笑了一聲，他站起來側(cè)過身，讓楚余進去。楚余坐下后，將手中的那袋橙子給宋聽遠：“給你帶的，你不是喜歡嗎？”

宋聽遠看著桌子上的橙子啞然失笑。

在醫(yī)院碰見楚余那晚回去之后，宋聽遠在班級群里找到楚余，加了她的微信，給她發(fā)了條消息：“橙子味很好聞，也很甜，謝謝?！?/p>

“楚余。”宋聽遠憋著笑，說，“你怎么……”

“嗯？”楚余歪著頭，疑惑地看著他。

“怎么冒著傻氣啊?！彼温犨h終于笑開了，風華正茂的少年，笑得兩眼彎彎。楚余嘴角也不自覺地向上揚。

即便宋聽遠說她傻氣。

宋聽遠將那袋橙子放在他和楚余兩個人的凳子中間，無奈地說：“我們這么多課，這一大袋橙子今天哪吃得完？”

“沒事呀，”楚余頓了頓，說，“我們可以上課偷偷吃。”

宋聽遠只當楚余在說玩笑話，搖了搖頭，繼續(xù)低著頭解題。他一旦開始解題，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若是沒人特意找他，外界的一切干擾對他來說都是可以忽略的。

所以當被楚余再次拍了拍，讓他站起來讓她出去時，還有些恍惚。

宋聽遠放下筆站起來，只見楚余手里提著那袋橙子走出去，班主任站在講臺上，等著楚余。

宋聽遠不明所以，聽著旁邊同學們的議論，才捋清楚是怎么回事——

剛剛宋聽遠寫題時，楚余正低著頭剝橙子，班主任恰好走到她身邊，冷聲說道：“楚余?！?/p>

楚余驚了一下，手里剝了一半的橙子掉落，滾了一層灰。班主任看著她，說：“喜歡吃橙子？來，拿著橙子來講臺上剝。”楚余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這才拍了拍宋聽遠，叫他站起來讓她出去。

宋聽遠突然想起來，剛剛寫題時，耳邊像是有人在說：“宋聽遠，吃橙子嗎？”

“我給你剝了吧，這樣你想吃的時候就可以直接吃了。”

聲音糯糯的，忽遠忽近，聽不真切，宋聽遠并沒有注意。

楚余拿著橙子站在講臺上，當真是一個一個地剝了起來，班主任站在旁邊看著，不知是氣的還是怎么，臉色鐵青。

“楚余！”班主任呵道。

楚余手一抖，又一個剝了一半的橙子掉落。

“你還真就站著剝橙子了？?。俊卑嘀魅纬獾?，“這是教室，不是你家！你要剝，行，全班一人剝一個！”

楚余看著坐在底下的宋聽遠，笑了笑，眼睛亮亮的。宋聽遠愣了愣，旋即也對著她笑了，在想怎么會有人覺得楚余性子淡漠。

“老師……”楚余躊躇著，說，“這是剝給宋聽遠的?！?/p>

“是給宋聽遠吃的。”

4.

早自習那場鬧劇的結(jié)果，就是宋聽遠和楚余倆人都得站在門外上課。

“對不起啊，連累你和我一起受罰了?！背嗟恼Z氣很愧疚，可她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宋聽遠側(cè)頭，靠近楚余的臉，溫熱的氣息噴在她臉上，揶揄道：“我看你挺開心的啊，楚余?！?/p>

“你是不是巴不得拉我和你一起受罰啊。”

楚余的耳根泛紅，她一巴掌拍開宋聽遠，語氣恢復(fù)到之前的冷漠：“沒有?！?/p>

兩人沒再說話，安靜地站在走廊上。中途宋聽遠去了一趟辦公室，回來之后也沒說話，站在楚余身邊，隨著她的目光看向操場。

楚余盯著操場看了很久了，從她剛開始望過去時，宋聽遠便發(fā)現(xiàn)了。在操場上訓練的那些高三體育生當中，白白凈凈格外突出的，是陳遲。

“你想在這站一天嗎？”宋聽遠打破靜謐，問。

楚余搖了搖頭，眼睛卻沒離開過陳遲。

“那走吧。”宋聽遠站直身子，伸腿往樓下走。

楚余這才收回視線，像是突然反應(yīng)過來，問：“去哪？”

宋聽遠沒有說話，拎著楚余連帽衛(wèi)衣的帽子往樓下走。楚余有些無語，白了宋聽遠一眼，卻也沒掙扎，任他拎著自己的帽子。從遠處看，就像是宋聽遠一把拎起了楚余，兩人挨得很近，氣氛也很微妙。

宋聽遠帶著楚余很自然地走出了校門，路過門衛(wèi)室時，還和門衛(wèi)叔叔笑著打了聲招呼。

“門衛(wèi)居然沒有攔你？”楚余微微睜著眼睛，對宋聽遠說。

“因為我好看?！彼温犨h挑了挑眉，笑著說，“門衛(wèi)也是看臉的?！?/p>

楚余沉默，抿著嘴直往前走，滿臉寫著“不想理宋聽遠”。宋聽遠見楚余這副模樣，笑出了聲，他將楚余衣服的帽子拿起來，戴在她的頭上，隔著帽子揉亂了她的頭發(fā)。

“跟著我，別走丟了?！?/p>

宋聽遠帶著楚余往鬧市走，這天不知是什么節(jié)，鬧市區(qū)的小販都喜氣洋洋的。

宋聽遠和楚余七拐八拐，到了巷子尾的一家餐吧。裝修很破敗，從中隱約傳出幾陣歌聲。楚余看著宋聽遠，有些猶豫。

宋聽遠像是看出來她的糾結(jié)，開口說道：“只是看上去不太美觀，這家餐吧很有名?！?/p>

說完，宋聽遠便拉著楚余的手走進去。楚余的手腕處附上一陣溫熱，她看著宋聽遠拉著她的那只手，眼睫毛顫了顫。

5.

宋聽遠牽著楚余，輕車熟路地走進餐吧，走到吧臺前，對老板娘說：“老樣子，兩份?！?/p>

正在擦盤子的老板娘停住了手里的動作，挑了挑眉：“這誰？”

老板娘看向楚余。

“同學?！彼温犨h拍了拍楚余說，“這是這家餐吧的老板娘。”

老板娘揶揄地笑了笑：“同學啊？我可沒見你帶哪個朋友來我這兒?！?/p>

宋聽遠“嘖”了一聲，老板娘噤聲。只有楚余在一旁尷尬地坐著，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擺。

宋聽遠點的餐端上來，熱氣騰騰的兩碗面?？瓷先ゲ]有那么有胃口，宋聽遠掰開筷子遞給楚余，說：“你把面攪拌起來，雖然看上去很寡淡，但很好吃?！?/p>

“楚余，把它當長壽面吃吧?！彼温犨h說，“生日快樂?！?/p>

楚余夾面的手頓了頓，問：“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宋聽遠笑了笑，說：“你真以為我敢直接逃課出來嗎？我去辦公室請了假，我倆不都要參加物理競賽嗎？看見了你的信息?！?/p>

面條的熱氣撲騰上來，氤氳了楚余的雙眼。

“謝謝你，宋聽遠?！背喑灾?，對他說，“很好吃，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面?！?/p>

“你等等啊。”宋聽遠對楚余說完，起身離開了座位。楚余看著宋聽遠離去，他走到不遠處的演出臺前，不知對貝斯手說了些什么，貝斯手笑了，把位置讓出來給了他。

宋聽遠拿著貝斯，坐了下來，擺正話筒后，看向楚余，說：“今天是一個很特別的日子，有一個可愛的人滿十八歲，想在這樣特別的日子里，送她一首很特別的歌?！?/p>

宋聽遠低垂著頭，不太明亮的光線透過他額前的發(fā)絲打在臉上，格外柔和。

他輕輕地開口：“我以為能戒掉，不讓回憶打擾……”

“心就立刻被丟到曠野里流浪……”

“當世界荒涼如島，只有你能做?？俊?/p>

——這首歌歌名叫《嗜好》，楚余上課時常常會哼起這首歌。

楚余看著演出臺上那個低垂著眼，認認真真給她唱歌的人，周身仿佛鍍了一層金光，她的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

這天晚上在楚余的生命中，有著不可磨滅的意義，她成年的這天，得到了一個極有意義的禮物。

于是準備回家的時候，楚余對宋聽遠說起她受傷的原因。

“宋聽遠，那天在醫(yī)院，我說我沒有家，是真的?！彼f，“我的‘余’是多余的‘余’?！?/p>

“我沒見過我父親，媽媽帶著我嫁給這個父親，他有錢，給了我和媽媽很好的生活，可我還是覺得像是寄人籬下。那天他和媽媽吵架，我去勸架，不小心被撞下樓梯，這才受了傷?！?/p>

“媽媽也從來不記得我的生日，我是她的累贅。陳遲——那個經(jīng)常等我下課的高三男孩子，住我家隔壁，他家和我繼父的公司有合作，我媽媽很喜歡他。我每天和陳遲一起回家，媽媽才會對我好一些。”

宋聽遠那晚隱約能猜到，楚余的傷沒那么簡單，能猜到她家庭不是很美好，可是沒有想到是這樣。他帶楚余來這里過生日，原來也是想讓她開心一點。因為他想起那天在醫(yī)院，楚余看他的眼神，真誠干凈，還有開心。

“宋聽遠，我把我的生活對你全盤托出?！背嗾f，“你可不可以，替我保守秘密？”

宋聽遠伸手握住了楚余搭在膝蓋上的手，溫熱的觸感傳來，楚余抬頭看著宋聽遠，他眼神堅定。

他說：“你可以貪戀，沒有關(guān)系，我為你守著秘密，我們倆的秘密?！?/p>

6.

那天過后，楚余像是認定了宋聽遠喜歡橙子，喜歡橙子味的一切東西。于是她變著法兒地給宋聽遠買橙子味的零食——橙汁、橙子味的水果糖、橙子味的巧克力、橙子味的餅干……

直到這天，楚余給他送了一個橙子味的包子。宋聽遠再也受不了了，他對楚余說：“我不喜歡橙子，真的?！?/p>

“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這包子是我自己做的?！背喟寻舆f給他，“橙子餡的包子，楚余牌，全世界僅此一個。”

“楚余?！彼温犨h嘆了口氣，“我會幫你保守秘密，你不用賄賂我。”

楚余眨了眨眼，低下了頭，她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只是想對你好呀，宋聽遠。

楚余正想說，門外便傳來一個好聽的男聲：“小余?！?/p>

陳遲站在門口，朝楚余招手，先抬頭看見他的卻是宋聽遠。宋聽遠瞟了一眼陳遲，眼里不帶任何感情，很快便低下了頭寫作業(yè)。楚余應(yīng)了一聲，推了推宋聽遠，跑了出去。

“陳遲，你怎么來了？”楚余問。

“我們要回去復(fù)習了?！标愡t說，“以后就不能等你下課了。”

一中的傳統(tǒng)，高三最后半個月居家復(fù)習。楚余點了點頭，對他說“好”，然后祝他高考順利。

“小余，”陳遲說，“你要和我考同一個大學嗎？”

楚余搖了搖頭，她說：“陳遲，我有想要追逐的方向了。”

陳遲點了點頭，看向還在座位上寫題的宋聽遠，問：“是他嗎？”

“之前有看見他拎你帽子，你們關(guān)系很好吧?！标愡t說，“小余，你要過得好。”

楚余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她笑了：“你也是，我們都是?！?/p>

宋聽遠看見楚余和陳遲在教室外面，兩人都笑著，聊得很開心。他眼前的題目像是變成亂碼，一個字都看不懂，手不自主地在草稿紙上畫著。

楚余回座位后，宋聽遠淡淡地開口道：“你們說什么呢？這么開心？”

“陳遲說他要回家復(fù)習了，以后不能送我了?！背嗝榱艘谎鬯温犨h，“我祝他金榜題名而已。”

“哦……”宋聽遠聲音突然小了，“以后我送你回家。”

楚余有些沒聽清，問道：“你說什么？”

“我說，”宋聽遠一字一句地說，“以后我送你回家?！?/p>

宋聽遠清楚，自己送楚余和陳遲送楚余的意義天差地別，可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想送楚余回家的想法就這么脫口而出。

“好呀！”楚余笑得眼睛瞇起來，語氣也輕快了很多。宋聽遠邊寫題，邊勾了勾嘴角。

那天晚自習下課，宋聽遠和楚余一起出了校門。說是送楚余回家，可宋聽遠沒和楚余并肩走，他跟在楚余身后，離她大概一米遠。

楚余在前面走著，看見賣糖人的爺爺，便上前去讓爺爺給她畫一個宋聽遠。爺爺笑著說“好”，卻給她畫了兩個。畫著宋聽遠的給了她，畫著她的糖人給了宋聽遠。

宋聽遠看著手里的卡通糖人，笑了。他拉住前方楚余的馬尾，把糖人給她看：“和你一樣丑。”

楚余看了他一眼，將手里的糖人咬碎，說：“宋聽遠被我吃了。”

7.

宋聽遠送楚余回家這件事，堅持了一整年，風雨無阻。

春天的時候，楚余買梔子花手環(huán)，也給宋聽遠一個。宋聽遠不屑，卻還是收了起來。

夏天的時候，楚余買糖人，每次都讓爺爺畫宋聽遠，把糖人吞下肚，再沖宋聽遠挑挑眉，宋聽遠只能無奈地扯扯她的馬尾。

秋天的時候，楚余買糖葫蘆，可她不愛吃酸。每次把外層的糖吃完后便不愿意再吃。宋聽遠罵她浪費，不讓她再買。

冬天的時候，楚余買烤紅薯?？炯t薯的爺爺和夏天畫糖人的爺爺是同一個人，每次都給楚余最大的。楚余都會掰一半給宋聽遠，兩個人邊走邊吃。有次吃著紅薯，初雪便下了。楚余很興奮，因為她聽說，一起看初雪的人，會一直在一起。

楚余對宋聽遠說了這個傳說，宋聽遠難得正經(jīng)了一次，認真地對她說：“我會一直陪著你的?！?/p>

一年的春夏秋冬楚余都和宋聽遠一起走過了，他們走到了第二個夏天，他們高考的季節(jié)。

一中也是高考考點，宋聽遠和楚余都是在本校考。為時兩天的高考，也很快結(jié)束了。

考完的這天，晚上班上的同學一起聚餐，吃完飯已經(jīng)是八點多了。

“楚余?！彼温犨h喊道，“今天坐公交車送你回去?！?/p>

“好呀！”楚余愉快地接受了。

兩個人坐在飯店附近的公交站點等末班車，昏黃的路燈落下來，把兩個人籠罩在一起，溫柔極了。

“好想吃糖人啊?！背喔袊@道，“以后可能沒什么機會吃爺爺?shù)奶侨撕涂炯t薯了。”

公交車來了，二人一起上車。末班車上人很少，宋聽遠坐在楚余的右邊，楚余靠著窗。

宋聽遠拿出手機，將耳機插入，一只耳機塞進楚余的右耳，一只塞進自己的左耳。

宋聽遠挑出一首純音樂，名字很長，叫《把音量調(diào)最大，有話對你講》。

在這首歌快結(jié)束時，宋聽遠卻將音量調(diào)得很小，在換歌的前一秒，他左耳聽見從耳機里傳出來的一句很小聲的“我喜歡你”。宋聽遠扭頭看著楚余，她看著窗外，不為所動，見宋聽遠看著她，才側(cè)頭問：“怎么了？”

“沒事?！彼温犨h將耳機收起來，說，“快到站了，準備下車?！?/p>

下車后，宋聽遠照舊跟在楚余身后，送她到門口。

“畢業(yè)快樂，楚余。”

“你也是?！?/p>

宋聽遠一個人往小區(qū)外走，手機突然振了一下。他拿出來，是一封郵件，來自華盛頓大學的offer（邀請函）。宋聽遠熄了屏。

一年前他請假帶楚余去過生日的借口，全國物理技能大賽，他拿了一等獎。在爸爸的建議下，他考了雅思，報了國外大學，卻沒想到得到了offer。

宋聽遠給楚余發(fā)消息：“明天去外灘嗎？”

他很快便得到了楚余的回復(fù)：“好呀。”

8.

楚余和宋聽遠是傍晚才到外灘的?；椟S的日落下，海面泛著粼粼的光。兩人剛到，便打了一聲悶雷，二人相視一笑，運氣屬實不太好。

太陽雨來得兇，像是天上倒下一盆水，嘩啦啦地下。楚余和宋聽遠原來是躲在附近一家咖啡廳的屋檐下，可楚余突然開口說：“宋聽遠，我想淋雨?！?/p>

“那我們?nèi)??！?/p>

“可是，別人會怎么看我們？”

“他們會覺得，我們是天生一對?！?/p>

于是宋聽遠拉著楚余往雨幕里跑，兩個人玩累了，往石頭上一坐，雨便停了，天也暗了下來。

“楚余?！彼温犨h開口，“我要出國了。”

楚余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她看著宋聽遠的眼睛：“你要去哪？”

“西雅圖?！?/p>

楚余垂下眼，她說：“宋聽遠，你說過要一直陪著我的?！?/p>

“你騙我。”

宋聽遠沉默了，良久，他才說：“對不起。”

“楚余，你……”宋聽遠的聲音越來越小，此時外灘也開始放煙花，一下接一下，他慢慢地開口說，“你愿意等我回來嗎？”

楚余沒有回應(yīng)。煙花放完時，楚余才開口說：“我回家了?！?/p>

“宋聽遠，你別送我了?！?/p>

宋聽遠站在原地，看著楚余往遠處走的背影，垂下了眼，眼里的情緒晦暗不清。

宋聽遠去西雅圖的那天，給楚余發(fā)了消息，楚余沒來送他。他還是會給楚余發(fā)消息，每天都發(fā)，都沒有回應(yīng)。

直到有天他給楚余打電話，才發(fā)現(xiàn)楚余換了手機號，微信也自然沒有再用。

宋聽遠和楚余表明了心意，可她并沒有給他回應(yīng)。宋聽遠只覺得，這或許是楚余在變相地拒絕他。

在西雅圖的第三年，宋聽遠在一家餐廳碰見了來西雅圖旅游的高中同學。對方很驚訝，能在西雅圖遇到故人，于是互相留了聯(lián)系方式。

“你和楚余沒在一起嗎？”同學說，“我以為你們會在一起，畢竟，她可是當著班主任的面給你剝了一袋子橙子的人?！?/p>

說完，兩個人都笑了，那是再也回不去的時光。

高中同學回國后不久的一個普通的晚上，西雅圖下了一場很大的雨。宋聽遠做完課題，收到高中同學發(fā)來的消息說楚余要結(jié)婚了。楚余加了他，將當初四百七十八元的醫(yī)藥費轉(zhuǎn)給他，說他們兩清了。

宋聽遠看著這條消息，被氣笑了。

他說，婚禮他不會去，她欠他的，遠不止這四百七十八元。

宋聽遠點進楚余發(fā)來的請柬，看見新郎那一欄，寫著：陳遲。宋聽遠自嘲地笑了笑，婚紗照很好看，他一直沒說，楚余是他見過最好看的女孩子，和陳遲，倒也是登對。

他給楚余發(fā)了紅包，祝她百年好合。

楚余的婚禮那天，朋友圈爆了。高中同學們都在轉(zhuǎn)她的婚禮直播鏈接，婚禮盛大而豪華。宋聽遠在朋友圈看完了全程。他看著穿著婚紗的楚余，和穿著西裝的陳遲互換戒指，才終于紅了眼眶。

為什么不能是他。宋聽遠沒能向楚余問出個答案。

婚禮后半年時間，朋友圈再次爆了——

這次是楚余的葬禮。

9.

宋聽遠只覺得楚余像在開玩笑，半年前的婚禮風靡一時，半年后的葬禮再次引人矚目。

宋聽遠不知道楚余到底發(fā)生了些什么，直到他媽媽給他打電話——

“聽遠，你還記得好些年前，你帶到醫(yī)院處理傷口那姑娘嗎？”媽媽在電話那頭說，“我對那姑娘印象可深了，她長得好看，傷口又那么深?！?/p>

“我今天在醫(yī)院看見她來化療。”媽媽說，“我看了她的病歷，她當年就知道自己腦子里有腫瘤，一直沒治，能撐到現(xiàn)在，太不容易了?！?/p>

宋聽遠掛了電話，看著自己剛剛簽收的越洋包裹，輕輕地將它拆開來。里面躺著好幾本日記本，都泛黃了。宋聽遠翻開來，里面的字跡他無比熟悉。

“2017.3.2

今天開學，我的新同桌叫宋聽遠，很好聽的名字?？墒俏也辉趺磿蛣e人交流，我們的話很少?！?/p>

“2017.4.1

放了假在家里，媽媽和他吵架了。我去勸架時，不小心摔下樓，破了相。在醫(yī)院門口碰見了宋聽遠，他帶我處理傷口，還碰見了他媽媽，很溫柔很有氣質(zhì)。我好貪戀他們對我的關(guān)心。

還有，醫(yī)生說，我的腦袋里有個不友好的家伙，在壓迫我的神經(jīng)，我說最近聽力怎么好像下降了?！?/p>

“2017.5.5

宋聽遠帶我去餐吧過生日，給我唱了《嗜好》。他唱歌的時候真好看。和他在一起，我總能有滿滿的安全感。我把我的過去對他和盤托出，他說我可以一直貪戀他，他會為我守護秘密。”

“2017.5.20

陳遲來找我，他不能送我回家了。宋聽遠說他送我，我太開心了！可是，我感覺我的腦袋越來越不好了，我右耳好像聽不見了。

……”

“2018.3.4

給宋聽遠送了梔子花手環(huán)！”

“2018.6.8

畢業(yè)啦！希望可以和宋聽遠同一所大學?！?/p>

“2018.6.9

宋聽遠說他要去西雅圖了。也好，反正我也活不長久。還好，他不喜歡我。我換了聯(lián)系方式，沒有告訴宋聽遠，希望他越來越好，忘記我。

……”

“2021.2.1

腫瘤又惡化了，來勢洶洶，醫(yī)生說沒多少時間了。回了家，媽媽又提起了我和陳遲的婚事，繼父的公司需要陳遲家?guī)椭?，這次我答應(yīng)了?！?/p>

“2021.2.5

我加上了宋聽遠，還了當年的醫(yī)藥費。我天真地以為把欠他的錢補上，就可以把欠他的好也補上。宋聽遠說得對，我欠他的，不只這點錢。

可他給我的那些好，我還不了了?！?/p>

“2021.2.28

結(jié)婚了?！?/p>

“2021.3.14

今天碰見了宋聽遠媽媽，她還是那么溫柔。”

“2021.6.5

宋聽遠，遇見你之前，我覺得我最大的價值就是陳遲喜歡我。這樣，媽媽才會正眼看我。遇見你之后，我就變得貪心，想活得久些，讓你陪在身邊。你離開后，我常常聽《嗜好》，就像歌里唱的那樣，‘世界荒涼如島，只有你能做?？俊?，在沒有你的日子里我在人海里浮沉，再找不到歸途?？晌疫€是謝謝你陪我走過那一程，對我這么好，我很滿足了。”

最后幾張的字都不太清楚，歪歪扭扭。宋聽遠看了看寄件人，是陳遲。他閉了閉眼，遮住了眼里的赤紅。他要是不喜歡楚余，又為什么對她好，為什么要在意她?？沙喔呷厴I(yè)那時右耳已經(jīng)聽力損失，那天在外灘，宋聽遠對她表明心意的那句話伴隨著吵鬧的煙花，楚余壓根沒有聽到。

楚余至死都不知道宋聽遠喜歡她。

宋聽遠看著窗外，是綠葉，是生機?？伤炔粊砬锾旌投?，等不來明年的春了，他永遠，停在了這個失去楚余的夏天。

編輯/栗子

約圖建議：男生手里一個卡通糖人，抓住前面女生的馬尾偷笑。

作者有話說：在一個巧合下，我遇上一個很有趣的女孩子，她給我講了一個很有趣的故事，于是有了這樣的一篇文。愛可跨越生死，我筆力不足，僅言于此，希望大家喜歡。

春信不至夜鶯來

文/溫卿?新浪微博/@來半斤溫卿

摘句：他等不來秋天和冬天，等不來明年的春了，他永遠，停在了這個失去楚余的夏天。

1.

是夜，西雅圖有雨。輕薄的紗幔被風吹起，有雨飄進屋里，打濕了木地板。

宋聽遠坐在電腦前，剛完結(jié)課題，便收到了前不久遇到的來西雅圖旅游的高中同學的消息。

“宋聽遠，楚余要結(jié)婚了?！睂Ψ秸f，“她說沒有你的聯(lián)系方式，沒法兒給你發(fā)請柬，我把你的微信給她了?！?/p>

宋聽遠剛聽完這段語音，微信聯(lián)系人界面便多出來一個好友申請。申請人的頭像是淡藍色的，名字就一個“余”。宋聽遠揉了揉干澀的眼，按了通過。

“好久不見?！背噙@樣給他發(fā)。

“我要結(jié)婚了。”楚余將電子請柬通過微信發(fā)過來，宋聽遠點開，依舊是淡藍色的封面。

宋聽遠還沒來得及回復(fù)什么，楚余又發(fā)了一條消息過來，是轉(zhuǎn)賬，金額四百七十八元。

“宋聽遠，”宋聽遠點開語音，楚余軟糯又清晰的聲音傳出來，“我們兩清了。”

宋聽遠扯了扯嘴角，笑了。他點了收款，又給楚余發(fā)了一個紅包，金額是九百九十九元。

“婚禮我就不去了，祝你百年好合?！彼温犨h頓了頓，兩眼許是因為熬夜，有些泛紅，他說，“你欠我的，又何止是四百七十八元?！?/p>

2.

宋聽遠是在醫(yī)院門口左側(cè)的花壇邊看見楚余的。

他來醫(yī)院給值班的媽媽送飯，準備回去時，在門口看見坐在階梯上的楚余，像個受傷的小動物，一個人蜷縮在花壇邊。

宋聽遠走近了，站在她的身邊，喊道：“楚余?！?/p>

楚余的胳膊抖了一下，埋在膝蓋里的腦袋慢慢地抬起來。宋聽遠看清楚余的臉時，臉上的震驚尤為明顯。她半邊臉上都是血，右臉靠近耳朵邊有一道很長的口子還在冒著血珠。

宋聽遠和楚余是同桌，高二分了班，開學到現(xiàn)在他和楚余在學校說過的話數(shù)得過來。

“宋聽遠？你怎么在這？”楚余看清來人時也有些驚訝，嘶啞著嗓子問道。

“我來給我媽媽送飯，她是醫(yī)生?！彼温犨h向她搖了搖手中的飯盒，說，“你呢？”

“你臉上的傷……”他踟躕道，“是怎么回事??？”

楚余突然笑了，那雙天生的狐貍眼彎了起來，更加吸引人?？墒撬难劬餂]有任何溫度。

她說：“沒事，剛剛從樓梯上摔下來了。”

“本來想來醫(yī)院處理一下，到了門口才發(fā)現(xiàn)沒有帶錢。”楚余站起身，拍拍屁股對宋聽遠說，“宋聽遠，我要回家啦。”

楚余說完便準備走，宋聽遠卻突然扣住了她的手，兩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宋聽遠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上，宋聽遠連忙收回手。

宋聽遠輕咳了一聲，說：“我?guī)氵M去處理一下傷口吧，別感染了?！?/p>

楚余看著宋聽遠不自在的眼神，和他臉頰悄悄泛起的粉紅，笑了：“好啊，謝謝你?！?/p>

宋聽遠帶著楚余去醫(yī)院掛號，帶她去護士站處理傷口，再去拍了腦部CT。

護士在給楚余處理傷口前提醒她：“會很疼，你得忍忍。”

可是楚余一聲沒吭，臉上的血漬清理完，她光潔的臉露出來，右耳的那道口子觸目驚心。

宋聽遠站在不遠處看著她那張掛了彩的臉。

她長著一張冷冽又帶點戾氣的臉，可她說話聲音糯糯的，只是她比較寡言，也很少社交。

只有高三那個叫陳遲的男生來班上找她，在門外喊“小余”，她才露出一個很燦爛的笑容，語調(diào)輕快地回他：“馬上來了！”

楚余處理完傷口，對宋聽遠說：“多少錢？我后天去學校給你?！?/p>

“四百七十八元?！彼温犨h說，“不著急給我?！?/p>

隨后兩人去拿了CT的片去找值班醫(yī)生看。楚余在醫(yī)生辦公室里和醫(yī)生交談的時候，宋聽遠坐在門口等。

他透過玻璃窗看著屋里的楚余，凌亂的碎發(fā)垂下來，遮住了那道傷口。楚余的鼻子小而翹，屋內(nèi)白熾燈的燈光灑在她的鼻尖上，好像閃著點點光。

她長得很好看，宋聽遠這樣想。

楚余出來時，宋媽媽正好從值班辦公室門口路過，她看見宋聽遠，“咦”了一聲：“你怎么在這？”

宋聽遠指著楚余，向媽媽解釋。宋媽媽看了看楚余臉上的傷，眼里滿是心疼。

“這么好看的小姑娘……”她皺著眉，輕聲說，“可別留疤了。”

“把小姑娘安全送回去?！彼螊寢屴D(zhuǎn)頭對宋聽遠說，“早點回家?！?/p>

宋聽遠應(yīng)下，等宋媽媽走遠后，楚余才開口道：“你媽媽真好呀，真溫柔。”

她的語氣很真誠，眼里是羨慕，是憧憬。

宋聽遠笑了笑，說道：“走吧，送你回家。”

可他走了一段路，才發(fā)現(xiàn)楚余沒有跟上來。他回頭看，楚余仍舊站在原地，她的嘴一張一合，宋聽遠離得遠，可他聽得清清楚楚——

“宋聽遠，我沒有家。”

3.

宋聽遠沒有想到，在醫(yī)院碰見楚余的那個晚上，會使他和楚余之間原本陌生的關(guān)系變得熟稔。

比如，那天晚上楚余對他說“我沒有家”，宋聽遠并沒有多問，只是又折返至她的身邊，伸手攬過她的肩，輕輕地拍了拍。

比如，他照媽媽的話，送楚余回家，那晚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好長，楚余說：“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你很值得信任?！?/p>

比如，楚余在小區(qū)門口對他說：“請你不要說出去，今天晚上在醫(yī)院碰見我的事情?！彼^他的手，在他手中放了一顆棒棒糖。糖是溫熱的，像是被捂了很久，“謝謝你，錢我會盡快給你?！?/p>

比如，后來回了學校，每天放學回家的時候，楚余都會給他一顆糖。他也都會收下，還會問她是不是打算拿糖還醫(yī)藥費。

宋聽遠不愛吃甜食，卻把楚余送的棒棒糖含在口中，慢慢地品嘗，直到整顆糖融化在他嘴里，散發(fā)出甜膩的橙子味。

再比如，某個早晨，早自習前，楚余提著一袋橙子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宋聽遠，讓我進去?！?/p>

低著頭解題的宋聽遠抬頭看著楚余，她臉上帶著笑意。從前楚余都是冷漠地對他說“讓我進去一下，謝謝”。

宋聽遠低笑了一聲，他站起來側(cè)過身，讓楚余進去。楚余坐下后，將手中的那袋橙子給宋聽遠：“給你帶的，你不是喜歡嗎？”

宋聽遠看著桌子上的橙子啞然失笑。

在醫(yī)院碰見楚余那晚回去之后，宋聽遠在班級群里找到楚余，加了她的微信，給她發(fā)了條消息：“橙子味很好聞，也很甜，謝謝?！?/p>

“楚余。”宋聽遠憋著笑，說，“你怎么……”

“嗯？”楚余歪著頭，疑惑地看著他。

“怎么冒著傻氣啊?！彼温犨h終于笑開了，風華正茂的少年，笑得兩眼彎彎。楚余嘴角也不自覺地向上揚。

即便宋聽遠說她傻氣。

宋聽遠將那袋橙子放在他和楚余兩個人的凳子中間，無奈地說：“我們這么多課，這一大袋橙子今天哪吃得完？”

“沒事呀，”楚余頓了頓，說，“我們可以上課偷偷吃?！?/p>

宋聽遠只當楚余在說玩笑話，搖了搖頭，繼續(xù)低著頭解題。他一旦開始解題，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若是沒人特意找他，外界的一切干擾對他來說都是可以忽略的。

所以當被楚余再次拍了拍，讓他站起來讓她出去時，還有些恍惚。

宋聽遠放下筆站起來，只見楚余手里提著那袋橙子走出去，班主任站在講臺上，等著楚余。

宋聽遠不明所以，聽著旁邊同學們的議論，才捋清楚是怎么回事——

剛剛宋聽遠寫題時，楚余正低著頭剝橙子，班主任恰好走到她身邊，冷聲說道：“楚余。”

楚余驚了一下，手里剝了一半的橙子掉落，滾了一層灰。班主任看著她，說：“喜歡吃橙子？來，拿著橙子來講臺上剝?！背鄬擂蔚孛嗣亲樱@才拍了拍宋聽遠，叫他站起來讓她出去。

宋聽遠突然想起來，剛剛寫題時，耳邊像是有人在說：“宋聽遠，吃橙子嗎？”

“我給你剝了吧，這樣你想吃的時候就可以直接吃了。”

聲音糯糯的，忽遠忽近，聽不真切，宋聽遠并沒有注意。

楚余拿著橙子站在講臺上，當真是一個一個地剝了起來，班主任站在旁邊看著，不知是氣的還是怎么，臉色鐵青。

“楚余！”班主任呵道。

楚余手一抖，又一個剝了一半的橙子掉落。

“你還真就站著剝橙子了？啊？”班主任斥道，“這是教室，不是你家！你要剝，行，全班一人剝一個！”

楚余看著坐在底下的宋聽遠，笑了笑，眼睛亮亮的。宋聽遠愣了愣，旋即也對著她笑了，在想怎么會有人覺得楚余性子淡漠。

“老師……”楚余躊躇著，說，“這是剝給宋聽遠的?！?/p>

“是給宋聽遠吃的。”

4.

早自習那場鬧劇的結(jié)果，就是宋聽遠和楚余倆人都得站在門外上課。

“對不起啊，連累你和我一起受罰了。”楚余的語氣很愧疚，可她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宋聽遠側(cè)頭，靠近楚余的臉，溫熱的氣息噴在她臉上，揶揄道：“我看你挺開心的啊，楚余?！?/p>

“你是不是巴不得拉我和你一起受罰啊?！?/p>

楚余的耳根泛紅，她一巴掌拍開宋聽遠，語氣恢復(fù)到之前的冷漠：“沒有?！?/p>

兩人沒再說話，安靜地站在走廊上。中途宋聽遠去了一趟辦公室，回來之后也沒說話，站在楚余身邊，隨著她的目光看向操場。

楚余盯著操場看了很久了，從她剛開始望過去時，宋聽遠便發(fā)現(xiàn)了。在操場上訓練的那些高三體育生當中，白白凈凈格外突出的，是陳遲。

“你想在這站一天嗎？”宋聽遠打破靜謐，問。

楚余搖了搖頭，眼睛卻沒離開過陳遲。

“那走吧?！彼温犨h站直身子，伸腿往樓下走。

楚余這才收回視線，像是突然反應(yīng)過來，問：“去哪？”

宋聽遠沒有說話，拎著楚余連帽衛(wèi)衣的帽子往樓下走。楚余有些無語，白了宋聽遠一眼，卻也沒掙扎，任他拎著自己的帽子。從遠處看，就像是宋聽遠一把拎起了楚余，兩人挨得很近，氣氛也很微妙。

宋聽遠帶著楚余很自然地走出了校門，路過門衛(wèi)室時，還和門衛(wèi)叔叔笑著打了聲招呼。

“門衛(wèi)居然沒有攔你？”楚余微微睜著眼睛，對宋聽遠說。

“因為我好看。”宋聽遠挑了挑眉，笑著說，“門衛(wèi)也是看臉的?！?/p>

楚余沉默，抿著嘴直往前走，滿臉寫著“不想理宋聽遠”。宋聽遠見楚余這副模樣，笑出了聲，他將楚余衣服的帽子拿起來，戴在她的頭上，隔著帽子揉亂了她的頭發(fā)。

“跟著我，別走丟了。”

宋聽遠帶著楚余往鬧市走，這天不知是什么節(jié)，鬧市區(qū)的小販都喜氣洋洋的。

宋聽遠和楚余七拐八拐，到了巷子尾的一家餐吧。裝修很破敗，從中隱約傳出幾陣歌聲。楚余看著宋聽遠，有些猶豫。

宋聽遠像是看出來她的糾結(jié)，開口說道：“只是看上去不太美觀，這家餐吧很有名?！?/p>

說完，宋聽遠便拉著楚余的手走進去。楚余的手腕處附上一陣溫熱，她看著宋聽遠拉著她的那只手，眼睫毛顫了顫。

5.

宋聽遠牽著楚余，輕車熟路地走進餐吧，走到吧臺前，對老板娘說：“老樣子，兩份?！?/p>

正在擦盤子的老板娘停住了手里的動作，挑了挑眉：“這誰？”

老板娘看向楚余。

“同學?！彼温犨h拍了拍楚余說，“這是這家餐吧的老板娘。”

老板娘揶揄地笑了笑：“同學啊？我可沒見你帶哪個朋友來我這兒。”

宋聽遠“嘖”了一聲，老板娘噤聲。只有楚余在一旁尷尬地坐著，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擺。

宋聽遠點的餐端上來，熱氣騰騰的兩碗面?？瓷先ゲ]有那么有胃口，宋聽遠掰開筷子遞給楚余，說：“你把面攪拌起來，雖然看上去很寡淡，但很好吃。”

“楚余，把它當長壽面吃吧?！彼温犨h說，“生日快樂?！?/p>

楚余夾面的手頓了頓，問：“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宋聽遠笑了笑，說：“你真以為我敢直接逃課出來嗎？我去辦公室請了假，我倆不都要參加物理競賽嗎？看見了你的信息?！?/p>

面條的熱氣撲騰上來，氤氳了楚余的雙眼。

“謝謝你，宋聽遠?！背喑灾妫瑢λf，“很好吃，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面?！?/p>

“你等等啊?！彼温犨h對楚余說完，起身離開了座位。楚余看著宋聽遠離去，他走到不遠處的演出臺前，不知對貝斯手說了些什么，貝斯手笑了，把位置讓出來給了他。

宋聽遠拿著貝斯，坐了下來，擺正話筒后，看向楚余，說：“今天是一個很特別的日子，有一個可愛的人滿十八歲，想在這樣特別的日子里，送她一首很特別的歌?！?/p>

宋聽遠低垂著頭，不太明亮的光線透過他額前的發(fā)絲打在臉上，格外柔和。

他輕輕地開口：“我以為能戒掉，不讓回憶打擾……”

“心就立刻被丟到曠野里流浪……”

“當世界荒涼如島，只有你能做?？俊?/p>

——這首歌歌名叫《嗜好》，楚余上課時常常會哼起這首歌。

楚余看著演出臺上那個低垂著眼，認認真真給她唱歌的人，周身仿佛鍍了一層金光，她的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

這天晚上在楚余的生命中，有著不可磨滅的意義，她成年的這天，得到了一個極有意義的禮物。

于是準備回家的時候，楚余對宋聽遠說起她受傷的原因。

“宋聽遠，那天在醫(yī)院，我說我沒有家，是真的。”她說，“我的‘余’是多余的‘余’。”

“我沒見過我父親，媽媽帶著我嫁給這個父親，他有錢，給了我和媽媽很好的生活，可我還是覺得像是寄人籬下。那天他和媽媽吵架，我去勸架，不小心被撞下樓梯，這才受了傷。”

“媽媽也從來不記得我的生日，我是她的累贅。陳遲——那個經(jīng)常等我下課的高三男孩子，住我家隔壁，他家和我繼父的公司有合作，我媽媽很喜歡他。我每天和陳遲一起回家，媽媽才會對我好一些?！?/p>

宋聽遠那晚隱約能猜到，楚余的傷沒那么簡單，能猜到她家庭不是很美好，可是沒有想到是這樣。他帶楚余來這里過生日，原來也是想讓她開心一點。因為他想起那天在醫(yī)院，楚余看他的眼神，真誠干凈，還有開心。

“宋聽遠，我把我的生活對你全盤托出?！背嗾f，“你可不可以，替我保守秘密？”

宋聽遠伸手握住了楚余搭在膝蓋上的手，溫熱的觸感傳來，楚余抬頭看著宋聽遠，他眼神堅定。

他說：“你可以貪戀，沒有關(guān)系，我為你守著秘密，我們倆的秘密?！?/p>

6.

那天過后，楚余像是認定了宋聽遠喜歡橙子，喜歡橙子味的一切東西。于是她變著法兒地給宋聽遠買橙子味的零食——橙汁、橙子味的水果糖、橙子味的巧克力、橙子味的餅干……

直到這天，楚余給他送了一個橙子味的包子。宋聽遠再也受不了了，他對楚余說：“我不喜歡橙子，真的?！?/p>

“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這包子是我自己做的?！背喟寻舆f給他，“橙子餡的包子，楚余牌，全世界僅此一個?！?/p>

“楚余。”宋聽遠嘆了口氣，“我會幫你保守秘密，你不用賄賂我。”

楚余眨了眨眼，低下了頭，她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只是想對你好呀，宋聽遠。

楚余正想說，門外便傳來一個好聽的男聲：“小余?！?/p>

陳遲站在門口，朝楚余招手，先抬頭看見他的卻是宋聽遠。宋聽遠瞟了一眼陳遲，眼里不帶任何感情，很快便低下了頭寫作業(yè)。楚余應(yīng)了一聲，推了推宋聽遠，跑了出去。

“陳遲，你怎么來了？”楚余問。

“我們要回去復(fù)習了。”陳遲說，“以后就不能等你下課了。”

一中的傳統(tǒng)，高三最后半個月居家復(fù)習。楚余點了點頭，對他說“好”，然后祝他高考順利。

“小余，”陳遲說，“你要和我考同一個大學嗎？”

楚余搖了搖頭，她說：“陳遲，我有想要追逐的方向了?！?/p>

陳遲點了點頭，看向還在座位上寫題的宋聽遠，問：“是他嗎？”

“之前有看見他拎你帽子，你們關(guān)系很好吧。”陳遲說，“小余，你要過得好?！?/p>

楚余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她笑了：“你也是，我們都是?！?/p>

宋聽遠看見楚余和陳遲在教室外面，兩人都笑著，聊得很開心。他眼前的題目像是變成亂碼，一個字都看不懂，手不自主地在草稿紙上畫著。

楚余回座位后，宋聽遠淡淡地開口道：“你們說什么呢？這么開心？”

“陳遲說他要回家復(fù)習了，以后不能送我了?！背嗝榱艘谎鬯温犨h，“我祝他金榜題名而已。”

“哦……”宋聽遠聲音突然小了，“以后我送你回家。”

楚余有些沒聽清，問道：“你說什么？”

“我說，”宋聽遠一字一句地說，“以后我送你回家?！?/p>

宋聽遠清楚，自己送楚余和陳遲送楚余的意義天差地別，可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想送楚余回家的想法就這么脫口而出。

“好呀！”楚余笑得眼睛瞇起來，語氣也輕快了很多。宋聽遠邊寫題，邊勾了勾嘴角。

那天晚自習下課，宋聽遠和楚余一起出了校門。說是送楚余回家，可宋聽遠沒和楚余并肩走，他跟在楚余身后，離她大概一米遠。

楚余在前面走著，看見賣糖人的爺爺，便上前去讓爺爺給她畫一個宋聽遠。爺爺笑著說“好”，卻給她畫了兩個。畫著宋聽遠的給了她，畫著她的糖人給了宋聽遠。

宋聽遠看著手里的卡通糖人，笑了。他拉住前方楚余的馬尾，把糖人給她看：“和你一樣丑?！?/p>

楚余看了他一眼，將手里的糖人咬碎，說：“宋聽遠被我吃了?！?/p>

7.

宋聽遠送楚余回家這件事，堅持了一整年，風雨無阻。

春天的時候，楚余買梔子花手環(huán)，也給宋聽遠一個。宋聽遠不屑，卻還是收了起來。

夏天的時候，楚余買糖人，每次都讓爺爺畫宋聽遠，把糖人吞下肚，再沖宋聽遠挑挑眉，宋聽遠只能無奈地扯扯她的馬尾。

秋天的時候，楚余買糖葫蘆，可她不愛吃酸。每次把外層的糖吃完后便不愿意再吃。宋聽遠罵她浪費，不讓她再買。

冬天的時候，楚余買烤紅薯。烤紅薯的爺爺和夏天畫糖人的爺爺是同一個人，每次都給楚余最大的。楚余都會掰一半給宋聽遠，兩個人邊走邊吃。有次吃著紅薯，初雪便下了。楚余很興奮，因為她聽說，一起看初雪的人，會一直在一起。

楚余對宋聽遠說了這個傳說，宋聽遠難得正經(jīng)了一次，認真地對她說：“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一年的春夏秋冬楚余都和宋聽遠一起走過了，他們走到了第二個夏天，他們高考的季節(jié)。

一中也是高考考點，宋聽遠和楚余都是在本?？肌闀r兩天的高考，也很快結(jié)束了。

考完的這天，晚上班上的同學一起聚餐，吃完飯已經(jīng)是八點多了。

“楚余?！彼温犨h喊道，“今天坐公交車送你回去?！?/p>

“好呀！”楚余愉快地接受了。

兩個人坐在飯店附近的公交站點等末班車，昏黃的路燈落下來，把兩個人籠罩在一起，溫柔極了。

“好想吃糖人啊?！背喔袊@道，“以后可能沒什么機會吃爺爺?shù)奶侨撕涂炯t薯了?！?/p>

公交車來了，二人一起上車。末班車上人很少，宋聽遠坐在楚余的右邊，楚余靠著窗。

宋聽遠拿出手機，將耳機插入，一只耳機塞進楚余的右耳，一只塞進自己的左耳。

宋聽遠挑出一首純音樂，名字很長，叫《把音量調(diào)最大，有話對你講》。

在這首歌快結(jié)束時，宋聽遠卻將音量調(diào)得很小，在換歌的前一秒，他左耳聽見從耳機里傳出來的一句很小聲的“我喜歡你”。宋聽遠扭頭看著楚余，她看著窗外，不為所動，見宋聽遠看著她，才側(cè)頭問：“怎么了？”

“沒事?！彼温犨h將耳機收起來，說，“快到站了，準備下車?！?/p>

下車后，宋聽遠照舊跟在楚余身后，送她到門口。

“畢業(yè)快樂，楚余。”

“你也是。”

宋聽遠一個人往小區(qū)外走，手機突然振了一下。他拿出來，是一封郵件，來自華盛頓大學的offer（邀請函）。宋聽遠熄了屏。

一年前他請假帶楚余去過生日的借口，全國物理技能大賽，他拿了一等獎。在爸爸的建議下，他考了雅思，報了國外大學，卻沒想到得到了offer。

宋聽遠給楚余發(fā)消息：“明天去外灘嗎？”

他很快便得到了楚余的回復(fù)：“好呀。”

8.

楚余和宋聽遠是傍晚才到外灘的?；椟S的日落下，海面泛著粼粼的光。兩人剛到，便打了一聲悶雷，二人相視一笑，運氣屬實不太好。

太陽雨來得兇，像是天上倒下一盆水，嘩啦啦地下。楚余和宋聽遠原來是躲在附近一家咖啡廳的屋檐下，可楚余突然開口說：“宋聽遠，我想淋雨?！?/p>

“那我們?nèi)?。?/p>

“可是，別人會怎么看我們？”

“他們會覺得，我們是天生一對?！?/p>

于是宋聽遠拉著楚余往雨幕里跑，兩個人玩累了，往石頭上一坐，雨便停了，天也暗了下來。

“楚余。”宋聽遠開口，“我要出國了?！?/p>

楚余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她看著宋聽遠的眼睛：“你要去哪？”

“西雅圖。”

楚余垂下眼，她說：“宋聽遠，你說過要一直陪著我的?！?/p>

“你騙我?！?/p>

宋聽遠沉默了，良久，他才說：“對不起?！?/p>

“楚余，你……”宋聽遠的聲音越來越小，此時外灘也開始放煙花，一下接一下，他慢慢地開口說，“你愿意等我回來嗎？”

楚余沒有回應(yīng)。煙花放完時，楚余才開口說：“我回家了?！?/p>

“宋聽遠，你別送我了?！?/p>

宋聽遠站在原地，看著楚余往遠處走的背影，垂下了眼，眼里的情緒晦暗不清。

宋聽遠去西雅圖的那天，給楚余發(fā)了消息，楚余沒來送他。他還是會給楚余發(fā)消息，每天都發(fā)，都沒有回應(yīng)。

直到有天他給楚余打電話，才發(fā)現(xiàn)楚余換了手機號，微信也自然沒有再用。

宋聽遠和楚余表明了心意，可她并沒有給他回應(yīng)。宋聽遠只覺得，這或許是楚余在變相地拒絕他。

在西雅圖的第三年，宋聽遠在一家餐廳碰見了來西雅圖旅游的高中同學。對方很驚訝，能在西雅圖遇到故人，于是互相留了聯(lián)系方式。

“你和楚余沒在一起嗎？”同學說，“我以為你們會在一起，畢竟，她可是當著班主任的面給你剝了一袋子橙子的人?！?/p>

說完，兩個人都笑了，那是再也回不去的時光。

高中同學回國后不久的一個普通的晚上，西雅圖下了一場很大的雨。宋聽遠做完課題，收到高中同學發(fā)來的消息說楚余要結(jié)婚了。楚余加了他，將當初四百七十八元的醫(yī)藥費轉(zhuǎn)給他，說他們兩清了。

宋聽遠看著這條消息，被氣笑了。

他說，婚禮他不會去，她欠他的，遠不止這四百七十八元。

宋聽遠點進楚余發(fā)來的請柬，看見新郎那一欄，寫著：陳遲。宋聽遠自嘲地笑了笑，婚紗照很好看，他一直沒說，楚余是他見過最好看的女孩子，和陳遲，倒也是登對。

他給楚余發(fā)了紅包，祝她百年好合。

楚余的婚禮那天，朋友圈爆了。高中同學們都在轉(zhuǎn)她的婚禮直播鏈接，婚禮盛大而豪華。宋聽遠在朋友圈看完了全程。他看著穿著婚紗的楚余，和穿著西裝的陳遲互換戒指，才終于紅了眼眶。

為什么不能是他。宋聽遠沒能向楚余問出個答案。

婚禮后半年時間，朋友圈再次爆了——

這次是楚余的葬禮。

9.

宋聽遠只覺得楚余像在開玩笑，半年前的婚禮風靡一時，半年后的葬禮再次引人矚目。

宋聽遠不知道楚余到底發(fā)生了些什么，直到他媽媽給他打電話——

“聽遠，你還記得好些年前，你帶到醫(yī)院處理傷口那姑娘嗎？”媽媽在電話那頭說，“我對那姑娘印象可深了，她長得好看，傷口又那么深。”

“我今天在醫(yī)院看見她來化療。”媽媽說，“我看了她的病歷，她當年就知道自己腦子里有腫瘤，一直沒治，能撐到現(xiàn)在，太不容易了。”

宋聽遠掛了電話，看著自己剛剛簽收的越洋包裹，輕輕地將它拆開來。里面躺著好幾本日記本，都泛黃了。宋聽遠翻開來，里面的字跡他無比熟悉。

“2017.3.2

今天開學，我的新同桌叫宋聽遠，很好聽的名字?？墒俏也辉趺磿蛣e人交流，我們的話很少。”

“2017.4.1

放了假在家里，媽媽和他吵架了。我去勸架時，不小心摔下樓，破了相。在醫(yī)院門口碰見了宋聽遠，他帶我處理傷口，還碰見了他媽媽，很溫柔很有氣質(zhì)。我好貪戀他們對我的關(guān)心。

還有，醫(yī)生說，我的腦袋里有個不友好的家伙，在壓迫我的神經(jīng)，我說最近聽力怎么好像下降了?！?/p>

“2017.5.5

宋聽遠帶我去餐吧過生日，給我唱了《嗜好》。他唱歌的時候真好看。和他在一起，我總能有滿滿的安全感。我把我的過去對他和盤托出，他說我可以一直貪戀他，他會為我守護秘密?！?/p>

“2017.5.20

陳遲來找我，他不能送我回家了。宋聽遠說他送我，我太開心了！可是，我感覺我的腦袋越來越不好了，我右耳好像聽不見了。

……”

“2018.3.4

給宋聽遠送了梔子花手環(huán)！”

“2018.6.8

畢業(yè)啦！希望可以和宋聽遠同一所大學?！?/p>

“2018.6.9

宋聽遠說他要去西雅圖了。也好，反正我也活不長久。還好，他不喜歡我。我換了聯(lián)系方式，沒有告訴宋聽遠，希望他越來越好，忘記我。

……”

“2021.2.1

腫瘤又惡化了，來勢洶洶，醫(yī)生說沒多少時間了?；亓思?，媽媽又提起了我和陳遲的婚事，繼父的公司需要陳遲家?guī)椭?，這次我答應(yīng)了?！?/p>

“2021.2.5

我加上了宋聽遠，還了當年的醫(yī)藥費。我天真地以為把欠他的錢補上，就可以把欠他的好也補上。宋聽遠說得對，我欠他的，不只這點錢。

可他給我的那些好，我還不了了?！?/p>

“2021.2.28

結(jié)婚了。”

“2021.3.14

今天碰見了宋聽遠媽媽，她還是那么溫柔。”

“2021.6.5

宋聽遠，遇見你之前，我覺得我最大的價值就是陳遲喜歡我。這樣，媽媽才會正眼看我。遇見你之后，我就變得貪心，想活得久些，讓你陪在身邊。你離開后，我常常聽《嗜好》，就像歌里唱的那樣，‘世界荒涼如島，只有你能做停靠’，在沒有你的日子里我在人海里浮沉，再找不到歸途。可我還是謝謝你陪我走過那一程，對我這么好，我很滿足了?！?/p>

最后幾張的字都不太清楚，歪歪扭扭。宋聽遠看了看寄件人，是陳遲。他閉了閉眼，遮住了眼里的赤紅。他要是不喜歡楚余，又為什么對她好，為什么要在意她?？沙喔呷厴I(yè)那時右耳已經(jīng)聽力損失，那天在外灘，宋聽遠對她表明心意的那句話伴隨著吵鬧的煙花，楚余壓根沒有聽到。

楚余至死都不知道宋聽遠喜歡她。

宋聽遠看著窗外，是綠葉，是生機?？伤炔粊砬锾旌投欤炔粊砻髂甑拇毫?，他永遠，停在了這個失去楚余的夏天。

編輯/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