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糖　等風來，等風停

北途川

我的行李箱就放在床頭，時不時會整理一下，里面有旅行裝的各種分裝瓶和一次性物品，每次我放進去幾件衣服，就可以拖著走了。

我小時候常常做夢，想象自己是蒲公英、是煙霧……一切沒有形狀、隨風四散的東西。

偶爾開玩笑，我會說我想去流浪。

我母親曾經直戳要害：你是個沒有目標的人。

是的，我連旅行都很少有目的地，常常拖著行李箱走在路上才臨時去訂一張車票，那一刻想到哪里，我就去哪里。

近兩年我很少出門了，對時間和周圍事物的感知變得越來越遲鈍。

十二月的第一天，我收到一個表姐的祝福，祝我新的一月有新的開始，大約是了解到我近來麻煩纏身。

我說了謝謝，同樣回以祝福，許久沒聯系，說了幾句客套話才自然起來，她問我最近很忙嗎？都沒有我的消息。

我說是有點。

其實算不上忙，只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就不再更新動態了，吃到什么好吃的，玩了什么好玩的，也很少想起來分享，對生活的熱情一下子淡了下來。

今年我只出了一次遠門，兩三次短途旅行，都沒有記憶深刻的地方。

可能跟我的心情有關，也可能是性格本身的缺陷使然，我總是對已經得到的厭棄，內心充斥著不滿足。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我說起我前兩天去了洛陽，她便問我有什么好吃的嗎？我想了想，想起第一次去的時候在路邊喝了一碗牛肉湯，本來不抱希望，可意外地味道不錯，這次去嘗試了當地的流水席，對于喜歡湯湯水水的我來說，真是一種享受。

她對美食異常熱切，于是追著我問了好多。

記憶里模糊到覺得平淡乏味的細節，竟然逐漸生動起來。

我去洛陽待的時間很短暫，日常就是窩在酒店里宅著，但我不忍心讓她失望，便搜腸刮肚地跟她講我在西北吃到的各種面食。我出生在北方，一個面食為主的城市，但第一次去西北，還是驚嘆于面食種類的花樣繁復。

我記得有一天我從早到晚都在吃面。早上吃了一碗牛肉拉面，清湯上浮著蔥花碎和薄薄幾片牛肉，拉面粗細均勻，挑起來只有一個筷頭那么多，但吃完卻很舒服，腸胃都被熨帖了;中午進了一家很小的面館，吃了一碗蒿子面，味道很特別，門框上還掛著“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牌子，據說這個面食已經流傳幾百年了;晚上吃的手工小揪面，也是我從來沒見過的種類。盡管我一天都在吃面，卻絲毫沒有膩味的感覺，反而一直在驚嘆：“哇！”

那天聊了很久，合上手機后因為回憶里的小細節而感覺到開心，我延遲地獲得了精神滿足。

然后忍不住悵然若失了一會兒，當時為什么沒覺得開心呢？

可能是因為壓根兒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

或者說太執著于想到得到些什么，就會失去對當下的感知。

母親說我是個沒有目標的人，其實也不完全是，我只是總是對自己不滿意，但又不知道自己想成為什么樣的人，其實是一種能力的欠缺，和自我的否定，所以想變成蒲公英、煙霧……我希望自己能有更多的形狀，更多的可能，但究竟怎么樣才是最好的形態？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腦子里不斷有個聲音：要不停地往前走，不能停下來。

無意間翻出我很多年前的年度計劃，整整列了十幾條，大部分都打了對勾，只有兩三個被打上了鮮紅的叉，我甚至在后面畫了哭泣的表情，依稀能想到當時的快樂和遺憾。

突然意識到我已經很多年不做這個了，好像逐漸喪失了對生活的把控，不再因為得到而喜悅失去而遺憾，也就很難在生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了。

今天的太陽很好，我決定曬曬被子。

然后呢？

去吃一碗熱騰騰的餛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