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湛汐

編輯推薦:“無條件的愛”,細想的話好像是個偽命題,但是看到南汐對明淙說的那番話還是會被觸動。能夠被愛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大家也要相信自己是值得被愛的呀!
我真的希望你幸福自由,永遠快樂。
01
細雨瀟瀟的初秋夜晚,Z城汽車站旁地下橋出口的馬路邊,一個撐著雨傘的女生已在原地站了好久。一陣冷風襲來,她不禁打了個噴嚏,抬起打戰(zhàn)的手又裹了裹單薄的外套。
現(xiàn)下正是下班高峰期,擁擠的車隊在并不寬闊的馬路上寸步難行,此起彼伏的鳴笛聲尖銳刺耳,女生握著手機打字的動作都不由得重了幾分。
“你什么時候到?”
南汐的信息是發(fā)給她表哥紀良瑾的。
很快,她就收到了回話。
“下雨天堵車嚴重,我讓朋友騎摩托車過去接你了,他應該馬上就到?!蹦舷碾p手關(guān)節(jié)凍得有些發(fā)麻,只能通過不斷哈氣回暖幾秒,她來回踱步望眼欲穿盼望著送溫暖的人前來。
她下午從市里出發(fā)時,天氣明明溫暖晴好,等在行駛的客車上睡醒一覺,窗外早已陰沉轉(zhuǎn)雨,幸虧她有出門帶傘的習慣,不然此時指不定有多狼狽。
南汐馬上要讀高三了,她是班里的宣傳委員,適逢建黨一百周年,開學后她要提前準備宣傳我黨抗戰(zhàn)英雄事跡的文章,表哥家所在的縣城Z城就是有名的紅色旅游勝地,這里有很多真實的素材可供參考。
眼前路肩的積水越來越高,映著她影影綽綽的身影,隨著水面上斑駁的燈光一陣輕晃,減速的摩托車已行至眼前。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來人穿著短靴的大長腿,南汐猛然抬頭,正好看見身穿透明雨披的男生摘掉頭盔,干爽利落的頭發(fā)很快軟塌下來,男生明亮沉靜的眼睛讓她不禁心頭一暖。
“你是南汐吧?”
“嗯?!币驗榈某醮蜗嘁?,南汐有些木訥,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回應。
轉(zhuǎn)眼,男生已翻身下車,從后備廂里拿出一只準備好的白色頭盔和另一件透明的雨衣,他繞過機車抬腳上了路肩,然后接過南汐手里的雨傘替她撐著,看她快速穿戴完裝備才將傘收起擱進后備廂。
南汐有些笨拙地攀上摩托車后座,略略踟躕,伸手小心抓住了男生寬松、濕漉的雨衣。
一路上他開得并不快,高大的身軀為后面嬌小的女生擋了不少風雨。南汐膽小平時根本不愛坐摩托,此刻被困在一方溫暖里竟什么都不怕了。
還是表哥有先見之明,不到二十分鐘,兩人乘著摩托車就到了表哥家的小超市。南汐率先下車,一掀門簾,正好撞見了要出門尋人的紀良瑾。
“你們總算到了,我都等不及要出去找你們了?!奔o良瑾接過南汐的頭盔和雨披放在門口的一摞礦泉水瓶上晾干,身后的男生只摘了頭盔單手抱在胸口,南汐這才看清楚他的長相。
她從沒見過長得如此好看的男生。
一張眉目如畫的濃顏臉,五官精致立體,目光深邃的眼睛像灑滿陽光的湖面,又亮又靜,對視一眼就好像能看到人心里。
高挑挺拔的身姿隨意一站,濯濯如春月柳,讓人移不開目光。
“明淙,今天謝了啊?!痹瓉硭忻麂龋鳛橹苯邮芤嬲?,南汐也跟著沖他笑笑表示感謝,紀良瑾繼續(xù)道,“明天還得麻煩你跟南汐出去一趟?!?/p>
“沒事,出發(fā)前叫我一聲就行?!泵麂鹊穆曇羟鍧櫲岷?,跟他的氣質(zhì)十分吻合。言畢,他直接轉(zhuǎn)身走了,等到摩托的引擎聲漸漸消散在風雨里,南汐才開始找她哥的碴。
“你為什么不跟我去采訪,還要麻煩別人?!蹦舷舆^表哥手里的毛巾,直接蓋在頭上揉搓她還未即肩的濕發(fā)。
“我也想陪你去?!奔o良瑾坐在南汐對面的小沙發(fā)上扯著嗓子為自己喊冤,“可你姨和姨父丟下他們可憐的兒子出門旅游了,我跟你去,誰看店啊。”
南汐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從明淙走后她的注意力就有點像飄散的云,總是集中不起來。難怪她一進來就覺得少些什么,換作平日,疼愛她的姨媽早過來噓寒問暖了。
“沒事,明淙是我哥們兒,人挺好的,他跟你去也一樣!”
雖然南汐在抱怨她哥偷懶,但心里一點也不排斥明淙的陪同,畢竟誰會討厭長得好看的人呢。
02
翌日,南汐本來準備上午去周邊村的李奶奶家采訪,可正巧趕上供貨商往店里集中送貨,她和紀良瑾幫著搬了好半天才把貨卸完。
“小汐,如果不愿意讓明淙陪你去,我就找他來幫忙看店,我跟你去。”紀良瑾穿著的T恤被汗水浸濕,南汐的雙手也因太用力又脹又麻。
“得了吧,你肯定是想偷懶?!蹦舷焕⑹撬挠H表妹,對此人偷奸?;男乃际置靼?,“你好意思讓別人幫你整理貨物?。俊?/p>
紀良瑾被當面揭穿也不臉紅,齜著一口小白牙聳了聳肩,便搬起腳下的一箱牛奶往里邊走了。
明淙來店里時,南汐剛吃完午飯,他穿著一件白底黑條紋寬松襯衫,配上淺色的牛仔褲,整個人看起來干凈又矜貴。
南汐將筆記本和錄音筆放進帆布包里,跟著明淙走上鄉(xiāng)間小道,此時秋收已過,兩邊空曠的田野視野開闊、景色蕭條,頗有秋天獨有的那種寂寥美。
“李奶奶的老伴已經(jīng)去世多年,他在抗戰(zhàn)時期曾是村里的積極分子,對面山上防空洞口的石碑上,還刻著他的名字。”
通往小村子的路要走半小時,明淙主動為南汐介紹這里的情況,希望對她的采訪有所助益。
“你在Z城讀高中嗎?”明淙性格沉穩(wěn),但在南汐看來他也不過十幾歲,大家都是同齡人,所以她才有此一問。
“嗯,開學就要讀高三了。”不知是不是南汐的錯覺,明淙忽然垂下的眼眸微微一沉,不過眨眼間,再抬頭時,里面又無跡可尋。
李奶奶住的院子還是以前的那種青磚房,小院里栽著的杏樹,之前豐收的果實已掉落,只剩一樹稀落的樹葉隨風颯颯而響。
知曉南汐的來意后,李奶奶很開心,從屋里搬出兩把椅子引他們在杏樹下坐好,就開始回憶昔日的崢嶸歲月。CF29CC78-FB72-4AF6-977C-CAC327705E7F
南汐一邊聽一邊記,神情專注認真,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的明淙從外面拎著一桶水進來,隨即倒進空蕩的水缸時她才有所察覺。男生像是歇不住,挑完水又拿起門口的笤帚一下下輕掃地上厚厚的落葉,夕陽余暉罩在他彎下的脊背上,渾身內(nèi)外散發(fā)著溫暖。
“小淙家可是縣城的首富,這孩子難得的懂事、不驕矜,每次來村里玩,都會給我這孤老婆子干點活?!?/p>
望著明淙推著小車出去倒垃圾的背影,李奶奶渾濁的眼睛里充滿清澈的暖意,溫柔純善是世間最動人的力量,它能神奇地讓一顆心飽滿又充滿希望。
天色暗下來之前,南汐和明淙告別了老人家往回走,夕陽墜向遠處的深山里,晚霞美得讓人心悸。
南汐忽然就想撒歡兒,她朗笑著張開雙臂抬腳就跑,一邊像鳥飛翔一邊還不忘回頭沖沒反應過來的明淙招手。長腿少年像被她的肆意傳染了,隨即跟著跑起來,涼風呼呼掠過身旁,兩人誰也不覺得冷,你追我趕,笑聲不絕。
在原野追逐的肆意瀟灑,是在市里生活的南汐很少體會的暢快。
兩人只顧瘋跑,誰也沒注意田野里撒歡的大黃狗被他們驚動得慌不擇路,待二人聽到犬吠聲停下時,發(fā)了狂的大黃狗已從草叢里向他們撲來。南汐想也沒想挺身擋在了明淙面前,她緊緊閉上眼,等著疼痛來襲。
只是,只聽到了一聲嘹亮的口哨聲,過了漫長的兩秒鐘后,一雙長臂攬著她的肩膀?qū)⑷似x九十度后她才如夢初醒。
大黃狗的主人及時出現(xiàn),吹哨制止了它的瘋狂。
“你還好吧?”明淙緊張得嗓子破了音,靜如湖泊的眼睛像落下一顆石子,起了波瀾,染上罕見的焦灼。
他沒想到路邊會有狗忽然躥出來,他更沒想到她會下意識地擋在他面前。
其實不怪明淙驚愕,很久以后南汐想起來,都搞不懂怕狗的自己當時為何會奮不顧身。
經(jīng)歷了令人驚悚的小插曲后,兩人徹底消停了,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各自懷揣著難以訴說的心思往家走。
夕陽余暉將他們交疊的身影拉得老長,放肆燃燒著下山前最后的熱烈,像要為這平凡的一天留下某種印記。
03
當天晚上南汐失眠了,她攥著被角盯著黑乎乎的天花飯發(fā)呆,好像有心事,又好像什么都沒想,一閉上眼就是暮色夕陽和總讓人忍不住多看一眼的少年。
南汐的父母是忙碌的商場精英,對她疏于陪伴照料,這么多年她習慣了自己安排生活,在學業(yè)里忙碌,很少有人和事能絆住她的心神。
明淙安靜,話不多,像一塊凝結(jié)了時光的琥珀,美好又神秘,尤其是那雙清涼、深邃的眼睛,好像有許多故事可尋。
翌日,南汐頂著黑眼圈拖著疲乏的身軀醒來時,已將近晌午,她剛踩著拖鞋下地,就一陣頭暈目眩,前天晚上被雨淋著了涼,昨夜睡得又晚,很自然感冒了。
她清了清沙啞的嗓子,拉開房門就要指揮表哥給她找藥去,眼神一定,居然發(fā)現(xiàn)明淙也在。
兩人穩(wěn)坐在沙發(fā)上,端著手機玩游戲,四只眼睛齊齊望來,南汐幾乎用光速關(guān)上了門。
她的頭發(fā)亂糟糟的,衣服也穿得邋里邋遢,實在沒勇氣見外人,好一頓窸窸窣窣的收拾后才又重新出來。
明淙已收了手機,手里抱著一個粉色的保溫桶站在門口,一看就是專門在等她。
“這是我媽媽煲的排骨蟲草湯,你嘗嘗吧,挺好喝的?!?/p>
南汐早已饑腸轆轆,此刻接過來的熱湯噴香撲鼻,一下子暖了她的心。她捧著寶貝般在餐桌旁坐下,一口一口細品,味道真的很不錯。
“剛才我想先喝一碗他不給,非要等你醒來才能打開?!奔o良瑾送走一位買鹽的顧客,陰陽怪氣地打趣著,過來分食。
“你又沒救我,憑什么先喝啊?”
明淙跟紀良瑾逗趣,嘲他無功受祿。
本來是一句玩笑,聽在喝湯的南汐耳朵里,卻有點莫名失落。這碗湯好像是一種答謝和交換,透著生分與界限。
“昨天其實沒什么的,你不用刻意放在心上?!蹦舷皇敲舾泻洼^真的人,現(xiàn)下卻有一點說不出的別扭。這碗湯難道全憑她見義勇為換來的?
紀良瑾咂著手指專心啃骨頭沒注意,明淙看她眼神一暗,莫名領(lǐng)會了什么。
“你昨天說要去山上拍防空洞,下午我跟你一起去吧?”坐在南汐對面的明淙主動相邀,面對一句突如其來的關(guān)切,南汐的一絲不快居然立刻消散,這忽然又莫名的情緒轉(zhuǎn)換讓她茫然不解。
她想答應,無奈頻頻咳嗽泄露了生病的端倪,紀良瑾探過手背碰了碰她的額頭,丟下手里的骨頭,趕緊翻箱倒柜地給她找藥。
一頓折騰,南汐被強行安排臥床歇著,明淙看她喝完藥、囑咐完她好好休息才走。
“明淙跟你在一起,也這么……客氣嗎?”
看似閑聊,南汐的本意卻是套話,她想知道明淙更多的事。
“也不是客氣吧。”紀良瑾在旁邊背對著她,用電磁爐給她煮姜絲可樂,聲音有些飄散卻清晰入耳,“他只是總覺得自己虧欠別人的吧?!?/p>
原來,明淙是他那不能生養(yǎng)的父母抱來的孩子,雖然他們對他視如己出,可耐不住周邊人的各種風言風語,明里暗里要他感恩,還謠傳他親生父母各種不講恩義。
類似指責、教訓的話聽多了,孩子在長大的過程中難免會有心結(jié),總覺得自己太過虧欠養(yǎng)父母,這種疏離微妙卻又難以跨越。
一個被親生父母拋棄的人,他又如何能輕易相信他人不計回報的愛和付出呢。
所以,別人對他好,他下意識地就想回報。因為他覺得自己從未擁有過理所當然的愛。
窗外不知何時又下起滴滴答答的雨,伴著愈來愈大的狂風,漸漸變得洶涌猛烈。
南汐的心又酸又澀,直到眼角有滴淚無聲落下,她才意識到自己哭了,第一次為心疼一個人而難過。
04
不知迷迷糊糊睡了多久,南汐被在門口打電話的紀良瑾吵醒,或許只是因為聽到了明淙的名字。
電話是明淙的媽媽打來的,說明淙下午出去的時候說要去哪里替朋友拍照,然后到現(xiàn)在也沒回來,手機也打不通。CF29CC78-FB72-4AF6-977C-CAC327705E7F
南汐掙扎著從床上起來,披上外套出去要問個清楚,紀良瑾卻沒耐心將話說完就跑去其他朋友家找人了。
窗外雨勢漸漸轉(zhuǎn)小,狂風也收了戾氣變得溫和,南汐在門口扶著墻壁咳嗽,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明淙嘴里說的“朋友”不會是她吧?
那他去的地方應該是對面山上的防空洞?
南汐知道她不應該沖動,應該等表哥回來再一起去找人。可她似乎一刻也不能等,揣好手機,轉(zhuǎn)身在貨架上拿了件沒拆封的雨披,抖落開穿上就直接奔進了風雨里。
去往山腳的路只有一條,地面有好多坑坑洼洼的積水。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泥濘前進,額發(fā)和臉頰很快濕透,卻已顧不得許多,她必須在天黑前找到明淙才行。
也許上天聽到了她的碎碎念,剛艱難行至山腳下,一抹熟悉的高挑身影映入眼前,對方先看到她,駐足半晌才透過裹著的紫色雨披認出是南汐。
兩人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瞧著對方,像劫后余生,像久別重逢,被雨幕隔離的是迷蒙眼眸里藏著的不一樣的心情。
明淙沒想到會有人來找他,更沒想到這個人是南汐,他形容不出胸腔中滿滿的悸動是震驚,還是其他什么。
山腳下有牧羊人臨時搭建的簡易屋舍,兩人移步檐下躲雨,摘掉雨衣碩大的帽子,兩張濕潤清麗的面容相對。
“你怎么來了?”明淙率先開口,清冽的聲音像沾了霧氣,透著關(guān)切,“淋了雨感冒會加重的!”
“知不知道下雨滑坡多危險?你手機也打不通,你爸媽和我表哥他們都很著急?!毙姨澦鰜淼臅r候抓了手機,才能及時打電話回去報平安。
兩個人說的話看似沒有相關(guān),卻無不透露著同樣的意思——他們都在為彼此擔心。
“對不起、對不起,我出來的時候還沒有下雨。”冷風伴著微雨一陣陣吹來,明淙的褲腳早已濕透,此刻卻像感覺不到寒冷,“下山時手機不小心掉進泥坑里,怎么也開不了機。不過相機還好,我拍了好多照片,各個角度都有……”
南汐的心瞬間軟得一塌糊涂,心疼又感動,一時竟不知說什么。明淙從聽說大家都在找他時開始,就已經(jīng)又習慣性地在自責。
明淙低垂的眉睫微微顫動,他難得說直白又柔軟的話,語氣又輕又飄:“我只是想幫你的忙,讓你高興一點。”
南汐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想起他的身世,不知是否又在惦記自己當初救他的事:
“我出來找你也沒想那么多,只是怕天黑了你找不到回家的路?!蹦舷o靜地看著他,目光溫柔,言辭懇切,“大家都很關(guān)心你的安全,沒人會怪你,別想太多?!?/p>
她向來不是急躁沖動之人,卻第一次有那種急于去溫暖別人的心情。
多年之后,明淙都忘不了南汐當時忽然看過來的眼神,熾熱、真切地擊中了他的內(nèi)心,讓多年豎起來的心墻有了傾頹之勢。
他腦海里忽然閃過在書中看到的一句話:“人生在世應該相信點什么,我想相信你?!?/p>
微雨不知何時停了,連風也變得輕柔,夕陽壓著遠山,發(fā)出最后的光亮,跟屋檐下的兩個人一起看了場雨后彩虹。
少年人忽然而生的心事,全藏在了這幅黃昏雨后初歇圖里,當真美麗。
05
回去之后,南汐的病沒有嚴重,明淙天天借著選照片的理由往店里跑。
兩人經(jīng)常挨在一起品評照片細節(jié),并從多個角度分析南汐寫的文章,哪段配哪張圖合適。明明是枯燥的作業(yè),兩人誰也不覺無聊,還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紀良瑾漸漸被冷落,半天也沒人找他說一句話,明明在自家店的地盤,他倒像是多余的。
“南汐,你來這里都快十天了,不是說采訪完就著急走嗎?怎么,不用復習功課了。”她馬上要高三開學了,課業(yè)壓力繁重,因此這次出來的確沒打算久待。
只是現(xiàn)在,她有點不想走。
“怎么,你嫌我吃你家飯了?這么快急著趕人?!蹦舷奶?,明淙又在旁邊,她不好意思被當面拆穿,于是故意沖著紀良瑾揶揄。
“飯你能吃多少啊,再說,你又不光吃我家的,明淙都快把他家冰箱搬來了?!奔o良瑾沒事找事,故意陰陽怪氣地逗人玩,明淙嫌他話多,抬腳踢過去,那廝跳起來一躲跑去前臺收銀了。
“你什么時候走,我送你去車站?!?/p>
她表哥說得沒錯,南汐早晚都是要走的。
坐在沙發(fā)上的兩人挨得很近,明淙的語氣帶著不自覺的溫柔。南汐的情緒忽而低落,她剛想說明天吧,話還沒開口,忽然被躥進來的女生打斷了。
“明淙,你真在這里啊,我都去你家找你兩回了!”
女生長相甜美明艷,膚白勝雪,尤其是那雙笑眼看過來的時候,透著靈動聰慧,整個人不論長相還是氣質(zhì),都挺讓人有好感的。
她自然地坐在兩人對面,眼神掃過南汐,繼而向明淙投去詢問的目光。
“她是良瑾的表妹,南汐?!闭f完又看向旁邊的人介紹,“她是我的高中同學,張鶴?!?/p>
兩位女生頷首微笑打招呼,南汐不知說什么,有些拘謹,張鶴卻很熱情:“明淙這個人很少能跟女生做朋友,高中三年以來,除了我還沒見他跟誰聊得這么歡樂呢!”
對方說的是好話,南汐卻高興不起來,甚至有些難以名狀的尷尬。張鶴跟明淙的熟悉程度肉眼可見,她忽然有點理解之前紀良瑾的心情了。
“不是說暑假不回來了嗎?怎么都快開學了又突然出現(xiàn)?”老友之間不需要寒暄,話里透著習以為常的直接,南汐忽然想走開。
“因為我你才休學一年,你都高三了,我怎么也得……”張鶴話還沒說完,就被騰然起身的明淙拽起來要走,他一向溫文爾雅,安靜妥帖,南汐還是第一次看他如此急切。
“我們先走了,你什么時候回市里提前跟我說,我去送你。”
自顧自地說完,明淙就帶著張鶴大步離去,差點跟從外面上廁所回來的紀良瑾撞個正著。
“她怎么回來了?”人都走遠了,他還扭著脖子追看,語氣有些不善,“真晦氣!”CF29CC78-FB72-4AF6-977C-CAC327705E7F
聽紀良瑾的口氣,他挺還嫌棄張鶴的。
“她欺負你了?”看南汐坐著沉默不語,臉色也不好,他忍不住猜度。
“沒有,她是誰???”這么些天的好心情,隨著張鶴的到來煙消云散,兩人之間的糾葛看起來比南汐想得還深。
看表妹著實想知道,紀良瑾不得不又講起那些不愉快的記憶。
明淙比南汐大一歲,今年已經(jīng)十八歲,本來應該讀大學了,但高二時因為去救巷子里被小混混搶劫的張鶴,受了很重的傷。
多么值得歌頌的英雄救美故事,如果僅僅是這樣,斷然不會讓紀良瑾那么憤恨。
“你知道的,明淙這個人,誰對他有滴水之恩,他都恨不得涌泉相報。張鶴因著自己救過發(fā)燒暈倒在路邊的明淙,三天兩頭地找他幫忙,跟他要東西,這些年沒少索要錢財,全然不顧明淙早已為了還她的人情被打傷住院,休學半年。
“如果我沒有猜錯,她這次回來肯定又是忽悠明淙跟她走的。”
張鶴去了南方上大學,明淙因考慮養(yǎng)父母的感受,沒有離開家這邊的打算。
南汐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又隱約覺得可能張鶴或許不是一廂情愿。
這么些年,明淙能一直忍受她,真的僅僅是因為所謂的報恩嗎?
06
第二天,頂著黑眼圈的南汐一早就收拾好行李準備回家。
不知是不是紀良瑾這個“叛徒”走漏的風聲,明淙騎著摩托車風馳電掣地殺了過來,要主動送南汐去車站。
“不用了,我打車走?!?/p>
說著她不顧從車上跨下來的男生阻攔,背著背包執(zhí)意去路邊攔車。不管明淙對張鶴是她猜測的哪種感情,都讓她很是生氣。
紀良瑾被明淙投來的責問眼光看得心虛,快速跟南汐說了聲“再見”就跑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p>
“我什么都沒想。”
如果是在以前,南汐在馬路上撞見這么狗血的對話,她一定覺得兩人在演言情劇,現(xiàn)在她就是心中堵著一口氣出不來。
明淙憑什么毫無底線地慣著張鶴,或者他又怎么能永遠將自己困在虧欠者的思維里故步自封?
“我真的很不喜歡你做的那些事。也許你覺得我沒有資格管你,但我還是想說,你可以去試試相信那些愛著你的人,他們或許從未想要你的報答,只是想讓你開心?!?/p>
比如明淙的養(yǎng)父母,聽紀良瑾的描述,他們不是那種自私地將養(yǎng)子綁在身邊的人。不能遠離養(yǎng)父母,怕被人嘲諷不孝,或許只是明淙太過敏感的自我束縛。
他的知恩圖報,不應該被像張鶴那種別有用心的人利用。
明淙像被戳中了痛處,第一次露出近乎惱怒的神情,可南汐看得出來,他不是在氣她,而是心里某些習以為常的東西開始動搖了。
“不管怎樣,我真的希望你幸福自由,永遠快樂?!?/p>
這是南汐一直想傳達給他的最真切的話,他需要從錯誤、不幸的認知里走出來。如果一個人的精神不自由,那他的內(nèi)心永遠無枝可依。
那天,南汐離去好久了,明淙依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的目光始終看著那個帶給他震撼、又毅然離開的人的方向。
置之死地方能后生,南汐希望他明白。
07
從縣城回來后,日子過得飛快,南汐刻意不再去想跟明淙相關(guān)的一切,她害怕自己失望,也害怕那么好的少年終要陷在泥淖里無法自拔。
日落那么美,她卻不敢再看夕陽。
——總讓她不禁想起那個雨天黃昏。
轉(zhuǎn)眼新年將至,在放假前夕也是南汐生日那天,午休剛結(jié)束,傳達室的大喇叭開始播報她的名字,說校門口有人找。
南汐猜不到是誰,今天雖然是她的生日,但整天忙事業(yè)的爸媽很少會記得,她早已習以為常。
腳步匆忙地奔至大門口,還沒走近,她就看到穿著白色長款羽絨服的明淙帥氣地站在那里沖她笑,手里還拎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生日蛋糕。
這幾個月,她雖然刻意忘記一些事,可內(nèi)心深處始終惦記著那個少年,直到相見的這一刻,懸在心頭看不見的大石才堪堪落下,眼淚跟著不自覺地掉落。
“生日快樂。”
門衛(wèi)大叔給他們開了個小門,兩人站在門口的墻壁下說話。南汐一個勁地抹眼淚,明淙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安慰,只能一個勁地小聲勸說:“別哭了。”
“你怎么來了?不上課嗎?”
室外的氣溫太冷,淚水抹過的臉頰被風吹得刺痛,南汐怕臉花了,才使勁憋住了眼淚。其實她很害怕,她怕明淙走不出來,怕他永遠無法獲得真正的自由。
“我們放假比你們早一天?!鄙盏案馊M南汐手里,明淙扯下肩頭的背包從里面掏保溫杯,這款杯子可以充電保溫,外殼也是溫暖的。
用保溫杯重新?lián)Q走南汐手里的蛋糕,兩人才平復了心情,開始好好說話。
“我跟張鶴說得很清楚,我救她只是出于正義,沒有任何隱晦情愫;我已經(jīng)沒有再給她錢,也沒答應跟她一起走?!泵麂炔恢廊绾伟参磕舷荒芾^續(xù)說道,“還有,我跟爸媽說了,以后可能要去遠方讀大學,他們聽了特別高興,說我終于愿意不再拘著自己、跟他們說真心話了!”
明淙眉飛色舞,鮮活生動的神色比遠處枝頭高飛的麻雀還輕快。
看著他發(fā)自內(nèi)心地快樂著,南汐又有點想哭。
“你想好考哪所大學后告訴我,我努力跟上你的腳步?!?/p>
“好?!蹦舷е盏案?,笑得有些羞赧、傻氣。
連日來的陰霾終于散去,天朗氣清,像某段故事的嶄新開始。
上課鈴聲響了,兩人笑著揮手再見,各自轉(zhuǎn)身離開,朝相同的目標走去。
我的秘密藏在每天的夕陽里,總有一天,都會親口告訴你。
編輯/王小明CF29CC78-FB72-4AF6-977C-CAC327705E7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