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友

黃迎霞

冬月的一次腳傷，讓我的生活節奏終于可以慢下來，有時間傾聽風過長林的聲聲呼嘯，凝望葉子飄零的片片姿態。趴在陽臺上，一時間，我便覺得自己就是那片晃晃悠悠的落葉，又瞬間像一片輕靈的羽毛，不知會飄落何方。不過，我沒有理由不珍惜這獨處一隅的安靜，天和地如此切近，卻又邈遠。剎那間，我又靜默如花了。

陽臺上一片蒼翠。不知何時，文竹的葉子已悄悄攀爬到整個墻面，滴水觀音寬大的葉片像擎了一把把小傘，綠蘿的“曳地長裙”還在一點點延伸，蝴蝶蘭已拱出一個個花苞，估計離吐氣如蘭已不遠。更可喜的是，高高低低的花架上點綴的幾朵小花，不時送來陣陣清香，那是我心儀的茉莉在開放。閑下來，猛然間發覺，其實我辜負了這里的勃勃生機。

這時，突然聽到一些輕微的響聲。撩開窗簾，隔著玻璃向外看，啊，是一只撲棱著翅膀飛到陽臺上的小雀！它似乎也發現了我，小黑豆似的眼睛警覺地注視著我，亮閃閃的灰色羽毛，隨著頭部的轉動就像飄飛的云彩。不知是害怕還是寒冷，小身軀輕微地抖動著，連微微泛出些紅色的小爪子也在顫動！

我想打開窗戶讓它進來，可又怕驚擾了它。正在為難之際，驀地，我看見窗臺的防盜架上有一堆黑乎乎的東西，它比人的拳頭大一些，形狀像半邊草帽，用土和沙圍成，塞滿了橫七豎八的纖細樹枝和枯草。我湊近一看，發現竟然是一個鳥窩，里面同樣有一顆灰色的小腦袋呢。我大為驚喜，難道它們一直都在這里嗎？鳥窩周圍，正是樓上人家陽臺垂下的青蔓，剛好遮掩了這個小小的存在，成為最隱秘的地方。我突發奇想，不如把它們當成寵物來養吧，畢竟冬天覓食也不容易。可轉念一想，也不好，如果它們發現了我，棄巢而去怎么辦？還是讓小雀安心落戶吧。防盜架上有一塊不大的硬紙板，那是我做手工留下的，鳥窩就坐落在上面。小鳥還挺聰明，它們就地取材，因地制宜，這倒是挺安全的。

這突然造訪的鳥兒，讓我多了些許期待，即使每天它們在窗臺上停留片刻，與我相視，啁啾幾聲，我也欣慰和喜悅。“此須綠意從胸出，一洗平生心香空”，大致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一天，我正在陽臺上看書，天一下子暗下來，一會兒就聽見風吹樹枝沙沙作響的聲音，雨緊跟著就來了。我擔心窗臺上的鳥巢被雨水淋濕，轉身找了一把小傘，卻發現兩只鳥趴在窩里一動不動，它們伸開的翅膀恰好覆蓋了整個鳥窩的表面，雨水是進不去的。我放心地打量著它們，只見兩顆毛茸茸的小腦袋不時轉動著，警惕著四周的動靜。它們輕輕地依偎在一起，彼此用嘴愛憐地梳理對方的羽毛。它們憨憨的樣子，竟讓我一時想到了愛情。它們肯定覺得有些冷，因為細枝與枯草再怎么纏繞，愛巢也做不到密不透風，好在它們用至深的情誼化作阻斷風雨的屏障，聲聲呢喃，溫柔纏綿，不知經過多長時間的磨合，才慢慢生出這般默契恩愛，“二人世界”的幸福，大致就是愛情的模樣。我想，鳥兒們沒有語言，如果有，它們此時一定正說著甜蜜的情話，也幸虧沒有，忘情于這無聲無息的浪漫之中，豈不更妙？我不禁被這溫情的一幕感染，眼角不免有些濕潤。

風雨過后，我在想，鳥兒是一種非常敏感的動物，為什么會在我家陽臺筑巢安家？也許是我家氣息好，家庭氣氛好，讓它們感覺安全，才選擇了最大程度的信任吧。

春天來臨了，我的傷也好了，在忙碌的上班之余，我也在默默關注我的小友。有一天，猛然想起有一陣子沒看見它們了，不禁有些納悶。我便悄悄地走到陽臺，卻看到只有一個空空的鳥巢擺在那兒，窗臺上還散落著零星的黃米、大米粒，小雀飛走了！瞬間，我的心也如那鳥巢般空落。

原來是女兒，她擔心小雀找不到東西吃，就拉開窗戶，給它們撒了點糧食……

萬物皆有道。小雀能在世間代代不息、生生不止，自有自己的生存技能，肯定也有自己的生存法則。所以，我們做到不刻意打擾它們就好。

望著空空的鳥巢，我不知道小雀們又會在何處筑巢、棲息、繁衍后代，不過，我會永久保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