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實惠的早餐

魏子

老石是村子里唯一一個上門女婿，他成婚的那個年代，村里人思想保守、觀念落后，打心底瞧不起倒插門的人。好在老石非常精明能干，似乎也理解倒插門立足的難處，上門不久就接替媳婦，靠一手蓋過村中主婦的烙煎餅的本事贏得村人贊揚，并融入了村子。

這些年，距離村子五六里路遠的那片山崮成了國內有名的紅色旅游風景區，每天前來游玩的人絡繹不絕。老石從中發現了商機，借助自家老宅緊靠路邊的地理優勢，以自己手工烙的煎餅為主打產品，順勢在門口掛牌，開起了農家樂飯店。他想靠十里八鄉都贊不絕口的烙煎餅的本事，不出遠門就能在家門口賺些零用錢。

那是個初夏的早晨，紅艷艷的朝霞浸紅了天際，一只接近成年的蘆花大公雞，拍打著翅膀跳上了被老石家當作廚房的東廂房屋頂，仰起頭、扯著嗓子引吭而歌。聽到驚退倦意的雞鳴，老石下意識地伸手扯下繞在脖子上的羊肚白毛巾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汗水。他看了一眼盛著玉米面糊糊的石瓦盆，手下不由得加快了動作。他想趕在開大門前烙完煎餅，好有時間拾掇家里的衛生，迎接賞景歸來的過路游客。

還不等老石脫下圍裙、摘掉手套，忽然，一輛外地牌照的黑色轎車“吱—”一聲停在了他家門口。從車上下來的五個人，迎著他說說笑笑走進了家門。他們看著老石和他手里端著的那些剛烙出的煎餅，道明了要吃一頓地道的農家早飯的來意。老石想到家里還沒有備好菜，略微愣了一下神，但瞧見那些來人滿臉期待的樣子，隨即笑著將他們請進了待客的堂屋。

“實在不好意思，一大早也來不及準備什么菜，家里只有煎餅和自己準備吃的豆沫，您看……”老石滿臉真誠地笑著，道明了自己準備的食材并不不足。他原以為這些人聽了會離開，不料想他們互相轉動腦袋詢問了彼此的意見后，一致決定留下來。

來者是客，老石按照客人的要求，給他們上了一盆蘿卜纓子和黃豆做的豆沫，炒了一盤山雞蛋，煮了十多個自家腌的咸鴨蛋，還搗了一碗混合著鮮花椒和青椒的蘸料。家里只要能上桌的菜，老石都端了上去。原本還擔心他們吃不慣，會挑剔，但看到他們大快朵頤的樣子，老石的臉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眼看飯畢，老石沏了一壺自己炒的苦菜茶，送了上去。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不約而同地笑了，其中有個戴“金絲眼鏡”的客人沖著飯桌下首的年輕人伸出了五個指頭。得到金絲眼鏡授意的年輕人騰地一下站起來，手里捏著五張百元大鈔攔住了老石的去路。

“老板，給你飯錢。謝謝你的熱情招待。”年輕人笑著說，還把錢塞到了老石手里。

老石掃了眼手里捏著的錢，有些驚慌地倒退了兩步，急急地擺著手：“都是些粗茶淡飯，要不了這么多……”老石不容分說從手中抽出四張百元大鈔還給了那個年輕人。就在那些人想說什么的時候，老石似乎想起了什么，拿著收下的那一張百元大鈔轉身就跑出了家門。

“他可能怕收到假錢，找人驗錢去了，咱們等他回來再走。”“金絲眼鏡”善解人意的話似乎得到了同伴的認同。他們坐在原位品嘗清香中略帶苦澀的苦菜茶，還沒有開口夸贊，就看到老石手里拿著一些零錢折了回來。

老石走到了方才給錢的年輕人身前，將兩張二十元面值的零錢遞了過去。他有些難為情地笑了笑，說：“剛才家里沒有零錢了，我出門找人換了零錢，找你四十元，你數數。”

年輕人轉頭望了望“金絲眼鏡”，還沒有等開口說話，就看到他起身迎著老石走了過來。他滿臉激動地抓住了老石的手，說：“想不到你們這里的人還是和過去那樣實誠，這是我吃過的最實惠的早餐！”

坐在紅花似火的石榴樹下，老石向我講述著幾天前的經歷，他那古銅色的臉上漾出了淡淡的笑意。看到我沖他伸出的大拇指，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腦勺，那樣子像極了做好事被老師表揚的孩子，帶著些不知所措的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