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鄰

褚福海

菊梅與楊阿婆剛成鄰居時，她老伴尚健在，雖腿有疾患，可有人照顧，生活無憂。

三年前老伴溘然辭世后，讓楊阿婆的日子一下子陷入困頓。她整天愁容滿面，足不出戶，與電視為友，斷絕了所有社交活動。

楊阿婆生有一對兒女，留學后定居海外，偶爾回來探親也若蜻蜓點水，來去匆匆。

家住對門的菊梅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閑暇時常過去陪她聊聊天，或送點菜給楊阿婆打打牙祭，驅散她心頭的陰霾。

初冬清早，菊梅晨練完過斑馬線時，見楊阿婆正一瘸一拐而來，急切上前，問：“楊阿婆，一大早的你上哪兒去？”

“不瞞你說，我每日早晚白粥爛面都快吃膩了，看今兒天氣好，下樓想買根油條解解饞。”

“喲，買油條蠻遠的，你去不方便，這樣吧，你先回家，我買了給你送來。”菊梅邊安撫楊阿婆，邊攙扶她上了樓，才又折返出去。

二十分鐘后，楊阿婆吃著尚帶余溫的油條，喜笑顏開，狀若孩童。

祖籍東北的楊阿婆，每年入冬后偏愛吃大白菜，其他食物似乎吊不起她的胃口。可天寒地凍的，自己再想吃，也力不從心，唯有把那份欲念強壓于心底，人顯得萎頭耷腦。

黃昏時，菊梅又來串門，見她臉色不好，焦灼地問：“哪兒不舒服了？”

“沒有，還好。”

“那怎么了？”

“唉，人老不值錢嘍。”楊阿婆喟嘆。

“人老是鐵律，只要快樂就行。”

“沒大白菜吃，我咋開心得起來？”

“哈哈，那好辦，我明日給你買。”

“總是麻煩你，我很過意不去。”

“看你說的，俗話講，遠親不如近鄰啊。”

次日恰逢雙休，菊梅特意去菜市場買回了五花肉和大白菜，準備中午做給她吃。

菊梅窺見楊阿婆床上墊得少、蓋得薄，便趁天氣好把櫥柜里的兩床厚棉絮拿出去曬了曬，打算下午給她換上。

菊梅午休欲醒未醒時，手機嗡嗡直顫。她側目脧了一眼，是個陌生號，猶豫了數秒鐘，還是劃動了接聽鍵。

“你的快遞到了，速下樓取件。”

“快遞？”鮮有網購的菊梅很疑惑，自己最近沒買東西，也沒聽家人說起有買，會不會弄錯了？可轉念一想，電話號碼沒有出入，該不會錯，于是迅即下樓。

包裹不大，長方形，輕軟，細看快遞單上的收件人信息，全都準確無誤。其他文字都是外文，這讓僅有初中文化的菊梅猶如霧里看花。快遞員告訴她，是從意大利寄來的航空快件，然后用手指著收件人的位置讓菊梅簽過名，才將快遞交給她。

菊梅接過包裹，轉身上了樓，急于打開看個究竟。

剪開銀灰塑料袋，精美別致的奶黃色針織物顯露了出來。菊梅輕緩抽出，抖展開來時，從中飄出一張紙條。她彎腰拾起，展開素箋，幾行雋秀的字體映入眼簾：

菊梅阿姨：

你好！我是你家對門鄰居楊阿婆的女兒小嫻，請原諒我的冒昧。

這些年來，常聽我媽講起你與你家人無微不至照顧她的事，漂泊海外、身不由己的我和我哥萬分感激！我們無從報答你的恩德，幾天前跟我哥商議后，決定買條圍巾給你御寒，聊表謝意，萬望笑納。

遙祝安好！

小嫻于威尼斯

讀罷附言，菊梅恍然大悟。

生活對腿腳不利索的楊阿婆來說，麻煩接連不斷，家里缺點啥日用品，或是拖個地、扔個垃圾袋什么的，讓楊阿婆十分頭疼。想到近幾年中，這些都由菊梅無怨代勞了，楊阿婆感覺非常虧欠，也打心里感激她。

那天菊梅正在幫楊阿婆做菜，座機鈴聲驟響，楊阿婆抓起聽筒，隨即傳來了女兒的聲音：“媽，我是小嫻，你最近咋樣？”

“我蠻好的，你盡管放心。這些年我能順當走過來，多虧了對門菊梅的關心照顧，你們可千萬別忘了人家的恩情。”

“媽，那您替我謝謝她。”

“還是你當面跟人家道謝吧，我來叫她。”

菊梅聽楊阿婆在喊自己，邊在圍裙上搓手邊從廚房快步走來，楊阿婆沖菊梅神秘一笑：“請你聽電話。”

身處地球另一端的小嫻借助電波再次表達了對菊梅的感激之情，菊梅平和道：“不用謝，我們只是做了鄰居應該做的。對了，你郵來的包裹我已收到，可無功受祿，讓我惶恐，圍巾我轉交給你媽用吧。”

“阿姨，請務必收下我們的這份微薄心意！鄰居好，賽金寶。我媽能與你們做鄰居，是我媽的福氣，也是我們做兒女的福氣！”

這時，炫目的冬陽從窗外投射進來，屋內彌漫開融融暖意，溫暖著彼此的心。